江陵月正要同卫青客气两句,身边冷不丁飘来一道男声:“陵月真是医者仁心。”
她眨了眨眼,差点想要点头。旋即回过神来,毫不客气地搡了把霍去病的胳膊:“军侯,你揶揄我!”
霍去病以拳抵唇,发出一声低笑。
她刚才还承认了,自己是为了给学生们找出路,才往军中塞疡医。“医者仁心”四字却把她从容得凛凛无私、圣光普照。这到底是在夸她?还是在臊她?
江陵月觉得是后者。
她咬了咬后槽牙,眯着眼不善地望向霍去病。余光却瞥见刘彻和卫青一同露出无语又无奈的神情。
他们对视了一眼,各自摇了摇头。
那神情好像在说:瞧这对小年轻们,真是情窦初开啊。打情骂俏得连场合都忘了。
江陵月:“……”
她的气势不自觉弱下一分,搡霍去病的胳膊缩了回去。到最后,竟是轻咳数声,正襟危坐着装无事发生。
与此同时,心底却在疯狂腹诽着——
你们这对姐夫小舅子,可真是双标啊!
我以前吃你俩各自和老婆喂的狗粮吃到饱的时候,可没用这种眼神臊过你们!
卫青一贯扮演的是打圆场的角色。见小情侣偃旗息鼓下来,他也缓声道:“对了,我听说陵月近来在上林苑又发明了件新玩意儿?这次是给战马用的?”
提起这个江陵月就不困了:“对,它叫马蹄铁!”
她这一次回长安,知道刘彻等人一定会问,还特地画了幅图解装在身上,当下就从袖中掏了出来。
“陛下,大将军,你们看。”
两人接过图纸后,一人手执丝帛的一边,就迫不及待端详了起来。没过多久,就听见卫青叫了一声:“大善!”
他极少情绪外露成这样,
() 一贯冷静肃然的双目生光。目不转睛盯着墨迹构成的新月形状:“如此一来,大汉马患可解矣!”
马患?这么严重么?
江陵月忽然想起来,漠北之战后,大汉许久不曾动用骑兵发动对外战争。再后来,刘彻不惜攻打大宛求取汗血宝马。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因为本土的马不够了呢?
正是由于疏于对马蹄的保护,战马的马蹄极其容易脱落,导致它只能等待死亡。长此以往,数年的征伐下来,文帝时期开始蓄养的马,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江陵月的目光落在图纸上,愈发觉得自己无意中的发明重逾千斤。而刘彻和卫青呢,更是十分有魄力地信任她。
一个铁器,一个马匹。
她随意提出一个未经验证的想法,两样国家的战略物资就源源不断送来上林苑,任她造作。
万幸的是,她没有辜负这份信任。
江陵月缓声道:“回禀陛下,如今的上林苑中,已经约有两万余匹战马钉上了蹄铁。”
刘彻面上空白了一瞬:“有多少?”
“两万匹。”
现在离漠北之战预计的出发日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国家豢养的铁匠全力出动,再钉上两万匹不是问题。
到时候,就有整整四万匹装上高达的战马了!
他乐得喜上眉梢,宽大的手掌一合,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样吧,去病。这两万余匹马就归你,以后剩下的再钉上蹄铁的马中,你再分一千匹,总共三万匹。”
“谢陛下,臣定不辱命。”
霍去病所率领的军队,堪称是大汉的特种兵部队。不仅挑选的士兵各个身手不凡、悍勇无比,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就连装备也比大汉普通军队高上一截,堪称武装到了牙齿。
比之匈奴,更是降维打击。
而卫青呢,他手下的人就鱼龙混杂了。
不仅有骑兵、步兵、车兵、粮草、辎重等诸多繁杂的队伍,还塞着各个关系户将军。这样的军队,战斗力和协调性都比外甥的要差上不少。
何况按着计划,他要迎战匈奴的大部队。
他主动揽下脏活累活,把高光的部分留给霍去病,是对他的培养和爱护之意。
这时骤闻马蹄铁的消息后,再喜欢也不会开口讨要。
——就这舅甥情深,说卫霍内部分歧,谁能信?
既然话赶话说到了这,卫青又道:“新式军粮也紧着去病那边来吧。方便面、压缩饼干最适合他不过。”
刘彻朗声笑道:“这就要仲卿你去同阿姐说了!”
“在此先谢过舅舅。”
霍去病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还有长公主。”
众所周知,漠北之战的特种军粮由平阳长公主一力承包,为的就是让她心上人吃点好的。
卫青:“……”
一人之下、冷静肃穆的大将军难得红了脸。控诉的眼神投向主君和外甥,却说不出一句话
来。
那模样,和刚才的江陵月像了十成十。
见状,她心底忍不住道:你们几个人能不能不要互相伤害了?苍天到底饶过谁啊?
几个人在宣室殿愉快(?)地商量好了军需分配。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备战时期。
各个郡县今年新收上来的粮食被平阳公主出资买下,源源不断被送入军粮厂中。加上昂贵的糖油、又经过力夫们的几道工序,就成了味道喷香、但口味一言难尽的压缩饼干。
上林苑中的铁坊,日夜灯火通明,铁匠们各个汗流浃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一个个光洁锃亮的新月铁片被安在马蹄上。把养得油光水滑的战马武装成高达。
就连医校的学子们也是昼夜不歇。李殳玉领着科普组的成员去了军中,努力朝士兵们散播起卫生健康知识。
余下的五十多医者,则把义诊摊子支遍长安的每一个角落,尽可能多见病人,以求增加自己的阅历,到了战场上不露怯。
终于,时间来到了元狩三年的三月初三。
早春,正是迎敌的好时节。
长安城外,数十万兵马由卫青和霍去病分领,各自整装待发。他们纷纷望向了西北的方向。
那里有大汉百余年的宿敌。
而这场战争,他们要毕其功于一役。
霍去病通身黑甲,横刀立马。身影像一枚轻捷的旗帜般,立于众人前屹立不倒,没由来地令人感到安心。
事实也正是如此。漠北之战中,霍去病率登临瀚海、禅于姑衍,封狼居胥。千载之下,后代人再无人能赶上。
可即使知道了结局,当江陵月策马立在出征的队伍中,心仍是砰砰地直跳,难以安定下来。
她是在兴奋?还是在担忧?
不管了。
江陵月闭了闭眼,缓缓吐出一口气。再睁开时,乌莹莹的眸子中唯余一片笃定。
漠北,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