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断他的罪,杀无赦。”
*
金雪城。
国师府。
灯火彻夜不灭,药香如浓雾一般弥漫不散,足有一人高的香烛点了一十三根,伫立在国师府门前的铜鼎之中。
白衣侍从一批又一批的从国师府的正门涌出,分散去城中各处。
国师有令,遵圣主旨意,需尽快规整城内,破除灾祸。
圣主虽不在京中,却以书信布局,将京中浑水摸得一清一楚,先前他们上门去要求京中官员遵守的规矩,那些人闭门不理,如今师祖将
圣主信上的内容公之于众,再也没有人说半个不字,尤其是那摄政王,态度大变,竟成了第一位站出来赞同的人。
白衣侍从们互相探看,心照不宣。
果不其然,这些人都拜服在圣主之下了!
他们师祖的卜算从未出错,圣主便是站在那里不动,只怕也能转危为安。
可惜圣主心系天下,得上天感召,先行出宫而去。
据师祖的三言两句,白衣侍从们猜测圣主亲身离京的原因,是因为他放不下那兰荆城的百姓,放不下天下苍生。
如此心境,如此品行,让他们如何能不从心底尊崇圣主?
白衣侍从们手持点燃的药草,自京中一圈圈散开,今日的事情还没做完,他们闲不得。
自温城壁归京,递给国师府的帖子也在门房堆了一层又一层。
这些时日,除了姬洵的书信,其余的温城壁是一概置之不理。
今日自然也是一样。
药阁之上,是温城壁如今的居所,顶层开阔,有一层鎏金玉顶,照得熠熠金光如锦缎,地上铺设了一堆药书卷册,温城壁端坐在小案之前。
他在查药典。
继上次与姬洵分别之后,他一直心绪不宁。
这情绪久违了,上次有如此情境,还是他师父故去之时。
温城壁合上药典,他轻轻用指尖点了点自己的手腕。
芳岁帝离开时,将温城壁覆眼的白绫缠绕在这里。
他看见了,不知为何,也一直记在心里。
温城壁是故意将姬洵信上的内容公之于众的。
他对权势并无追逐之意,但京中局势如何,他再愚笨也看得分明。
温城壁不喜欢姬洵蹙眉忍痛的模样,他不想看。
世人逐权夺利,为此不惜杀父母兄弟,害同僚师长,可见此物确有‘迷人’之处。
而他的国师府除了府库的丹药,再也没有什么能献给姬洵了。
为姬洵养身,是他自愿。
而为姬洵造势,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将手伸入权势的局中。
稳固江山除却心病,身康体健了断杂念,芳岁帝自然可以长长久久地留存于世,不必再为病痛所扰。
“师祖,圣主的信。”
温城壁站起身,“嗯,送进来。”
小童子低着头,迈着短腿将信纸双手奉上,“请师祖过目。”
信上不曾有什么多余的话,两人通信,从来如此。
芳岁帝将所得所悟写在信上,他字里行间都不曾提及一路上的辛苦,也不提身为皇帝,却隐瞒身份在那里过得如何辛苦。
字句都短如秋叶凝霜,日光一缕,便能将它晒得融化。
温城壁用手指描摹药方上的草药。
浸透了纸页的香气也仿佛有所回应,缠绕在他的指尖。
这一瞬间,他突然有了一阵莫名的急促心音。
丝丝缕缕早已萌芽的情意,从高耸的山崖缝隙之间钻了出来,纵然微小,可也是这一瞬间,温城壁突然察觉到了自己的心。
良久,室内寂静无声。
他如石山一座,静静地立在原地。
童子不知情况,只看出温城壁久久地看着那封信不曾言语,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询,“师祖,可是信出了什么问题?”
温城壁如梦初醒,他微微歪着头,又凝神细看了一遍信纸上的字迹。
笔墨行行,浓深的墨色凝聚在纸上,只能窥见芳岁帝的腕力稍有虚弱,风骨微损。
可他睹信如见人。
原来本无一物的明镜台上,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只身躯残破的绚丽神鸟。
想来世人皆爱他的皮囊,而温城壁在初见,也未能免俗。
他日复一日的忧虑不得眠,甘受其扰、思之甚深。
行也难宁,坐也难宁,终于在此刻都有了答案。
是为君所致。
原来如此。
温城壁想。
这谜团的答案竟然如此简单。
他今日终于勘破。
他无声地念。
我心悦姬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