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周叔便觉得自己这话有些不妥……
宁宁能够摆脱和亲,便是天大的喜讯。
能够不去鞑靼和亲,宁宁嫁给齐微明也罢,嫁给太子也好,性命攸关的事,又怎么能轻易用“变心”来评判。
只是温凝忽然说出“嫁给太子”四个字,实在是有太大的冲击力,他只觉得心脏猛地一缩,面前这可爱至极的、他们看着长大的小宁宁仿佛下一秒便要被狼给叼走了。
齐微明作为宁宁的青梅竹马未婚夫,虽然名满京城,是个不错的翩翩君子,却也曾被他们挑剔诟病许久。
这么多年,他们总算是接受了宁宁将要嫁给那个小子的事实,可那拱白菜的猪又突然换了一个!
纵使是一向以冷静著称的周叔……也难以这么快就接受现实。
“……”温凝想要解释,可还未来得及开口,周叔就已经带着几l分愧疚道,“不过叔叔不是这个意思,太子他一表人才,也是不错的成婚人选,你若是喜欢,嫁给他也不错。”
“但是……”周叔陡然间话锋一转。
“但是温将军将你托付给我们,我们便要为你的幸福着想。”周叔还是忍不住想絮叨。
“太子是如何与你说的?你与他感情如何?他可有欺负你诓骗你?他人品如何,对你好不好?可会将他在朝中舞弄权术的心机用来对付你?”
周叔越说,自己内心越是焦虑,越是不放心。
“周叔不必担忧,我抽中天命签,准备嫁给太子……这些事,都是我与太子殿下商量好的。”温凝见他越说越担忧,赶紧解释道,“他帮助我脱离险境,我助他一臂之力,这是等价的合作。”
周叔这才反应过来,“他用此来逼你与他成婚?”
“不是。”温凝赶紧摇头,赶紧将此事的前因后果与周叔解释了一遍,“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与叔叔们商量,我思前想后,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此事涉及叔叔们,我本无权做决断,只是那日事急从权,若是叔叔们不便做那些有助于太子的事情,我可以另想办法,用别的方式弥补他……”温凝说。
“不,不不不……你不用弥补太子,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直接开口便是。”周叔半点也没有犹豫,“如今你还能用得上我们,是我们的福气,宁宁,你就像我们的女儿,我们哪里舍得让你吃苦。”
温凝闻言,鼻子一酸。
她又何尝不是把叔叔们当做父亲。
“虽说是假意成婚,可太子……终究是男子,若是把控不住……”周叔咬牙,“罢了,你已做了决定,我便不再多言,总之,成婚之事你千万小心,别轻易相信男人的嘴,不愿意做的事,千万要拒绝!”
温凝明白周叔的意思,重重点了点头。
“齐微明那边你打算如何?”周叔问。
“我会告诉他一切,他做什么选择,我都接受。”温凝轻声说。
“嗯。”周叔点
了点头,赞同这个做法。
二人又将其他细节说了一遍,互通有无,并将日后联系的方式定了下来。
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周叔也被宁宁说服,目前只有相信太子,走一步看一步了。
离开时,周叔满心沉重担忧,他庆幸今日是自己来,若是林翰那家伙,恐怕又会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
春雨停后,天朗气清,天边一丝云彩也没有,景和宫佛堂后的小院之中也没有一丝的风,憋闷非常,四处悠悠飘着一股沉香味。
皇后仍几l年如一日的坐在树下抄写经书,手中的笔却似乎有些不受控制,写出来的字笔画纷乱,哪里还有半分静心可言。
皇后放下手中的笔,一抬头,却看到萧云辞伫立在不远处,身长玉立,面容俊美似谪仙,脸上的笑容却让皇后的心顿时跌入了冰窟窿。
“母后心情不佳?()”萧云辞缓缓上前,衣袂翻飞,他直接在皇后面前坐下,淡笑着拿起那副字,看到上面凌乱的线条,微微挑眉。
“是有些心事,太子不必费心。?()?[()]『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皇后僵硬着将那佛经拿了回来,嘴边用力扯出了一丝笑意。
“不费心,父皇便要废后了。”萧云辞声音平静,皇后手一抖,手中的佛经一下子哗啦啦掉落在地。
周围一下安静下来,皇后脸色苍白,手指不断地抚摸手中的佛珠,颤抖的手指却暴露了她的心思。
“太子今日来是何意?看本宫笑话?”她声音不自觉凌厉了些,“本宫处处为你着想,你便是这样对本宫的?”
“母后这是说的哪里话。”萧云辞打断了她的话语,面容上露出了淡淡的无辜之色,压迫感却十足。
“儿臣只是好意提醒您,父皇确实在考虑立天生凤命的温凝为后,您若是再不固宠,这经营多年的局面,恐怕是要变天了。”
“母后一向聪明,自然明白儿臣的意思。”萧云辞淡淡笑了笑,“父皇为您种了满园的春色,对母后自然有心,可即便再有心,您一心礼佛避宠,父皇也是会渐渐忘记您好处的。”
皇后面色苍白,手指尖颤抖,面上竟是露出一丝惊惧,那情绪稍纵即逝,她便立刻蹙眉恢复了正常神色。
她已长时间未承宠,或者说,她已经成功用静心礼佛,躲过了无数次恩宠。
萧云辞所言,正扎在了她的心上。
她又何尝不想与皇上琴瑟和鸣,坐稳这皇后之位,可皇上的喜好实在是……实在是惊世骇俗。
“多谢皇儿提醒。”皇后终于平静下来,仿佛已经考虑清楚。
萧云辞眼眸深邃,瞳孔中倒映着她努力隐藏的痛苦神色,嘴角勾起笑意,“母后要注意身子。”
“儿臣告退。”
……
萧云辞许下三日之期,三日,极短的时间,温凝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只能将晴月派出去四处打探消息。
第一日,不负使命的晴月便带来外头的消息。
() 宫外将温凝是天生凤命,抽取天命签时天降祥瑞一事传得沸沸扬扬。
之前百姓们听闻温将军之女要和亲的小道消息便觉得愤慨万千,觉得鞑靼人已是故意欺辱到了北明的脑袋上,北明还眼巴巴把脸也送过去给鞑靼人踹。
如今听说这个消息,所有人都庆幸不已,都说温将军嫡女乃是天命所归,若真将天命签女子送去鞑靼,才是真正的亡国之兆。
第二日,传言皇上主动对皇后嘘寒问暖,对另立皇后一事避而不谈,转而开始与皇后娘娘一道操心太子殿下的婚事。
第三日。
一大早,永宁宫门口便传来刀剑之声与怒吼声,像是有什么人在外头打起来了。
温凝猛地一惊……这宫中怎么会忽然有兵刃之声?
她蹙眉,正准备出去查看,却见晴月一脸惊慌的跑了进来,小脸蛋吓得面色发白,“必……必格勒王子在外头,要打进来了!”
“别慌。”温凝听到是必格勒,反而冷静下来。
必格勒会来实属温凝意料之中,萧云辞料事如神,此事应当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必格勒此时还未冲进来,便说明外头太子殿下换的那些守卫已经将人拦下了。
更何况周叔之前说过,萧云辞还在这永宁宫附近安排了不少暗卫,这些人都会护住她的安全……温凝顿时心定。
“姑娘,你不会要出去吧?”晴月抓住她的衣袖,“你可不能出去!太危险了,你没看到必格勒那把刀,锋利至极,有这么长,还是弯的!”
晴月努力的朝她比划,“一刀下来脑袋就没了!”
正在此时,外头却忽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太子殿下千岁!”
温凝心中一动,立刻从晴月的手里抽出了衣袖,提着裙摆小跑出门。
永宁宫外,春风拂面,天气晴好,可门前气氛却如冰窖一般。
双方人马拔刀相向,针锋相对,必格勒更是满面怒容,脸上杀气凝结,浑身肌肉紧绷,怒意喷薄而出,便像那即将扑人的棕熊一般可怖。
只是这温暖的春日,必格勒却戴着一顶毡帽,帽子上毛茸茸的,看着就热,还有些滑稽。
温凝知道,这是他在遮挡那些被火燎过的头发。
头发易燃,那日在暖花阁,她虽然没有将必格勒身上烧损多少,可他那一头编了辫子的头发,确实是眼睁睁看着全部烧着了。
“宫中重地,必格勒王子怎么在此处随意动刀?”萧云辞的声音随着他的脚步声缓缓而来,他手中什么也没有,两手空空,面上却轻盈,没有半点紧张之色,仿佛只是在有礼有节待客。
只是这客人,手中握着弯刀,一幅要抢人的架势。
“若是吓着了宫中的姑娘,可如何是好。”萧云辞话语温柔平静,眼中却透出冷意。
“太子,你们北明人卑鄙无耻,不讲信用!”必格勒将那大刀横在萧云辞的面前,刀锋凌冽,一旁的守卫顿时毛骨悚然,立刻上前护主,萧云辞
却轻轻抬手,示意他们不必动手。
守卫们面面相觑,面露担忧之色,却还是听命退下。
温凝远远看着,站在必格勒看不到的角度,不敢给萧云辞添麻烦。
“本王明明在赏花宴挑中了温凝,为何现在传来消息,说她不会去和亲?”必格勒恶声恶气,“怎么,是把我们大草原上的英雄当猴耍吗!”
萧云辞闻言却淡淡一笑,那笑容来的突兀,倒是有几l分嘲讽之意,必格勒顿时被激怒,眼眸通红,竟是直接朝着萧云辞的脖子挥刀。
温凝的一颗心顿时被提了起来!
她不自觉猛地上前两步,面上担忧之色尽显。
周围的守卫们也猛地发力,做足了防备,却只见太子殿下躲闪动作极快,轻松如风,足以见得武艺绝佳,必格勒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可正在此时,萧云辞眼眸扫过永宁宫里头。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萧云辞睫毛一颤,动作竟是突兀一滞,在场的所有人便眼睁睁看着,那必格勒的刀刃,竟是硬生生砍进了萧云辞的手臂血肉里。
“殿下!”
“太子殿下!”
周围传来惊慌的呼喊声,守卫们再也忍不住,立刻上前护主,将必格勒与他带着的手下团团围住,一时间剑拔弩张,仿若战场。
必格勒红着眼看着他,眼眸中杀意沸腾,“你是故意……”
话音还未落,必格勒看见萧云辞身形一动,他只觉得眼前一花,然后便看见了一双寒意森森、近在咫尺的眼眸。
下一瞬,必格勒只觉得手腕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他不觉发出一声惨叫,声音极为痛苦。
温凝听到这惨叫声都不由得觉得疼,她的视线却追随着萧云辞,却看见萧云辞不知何时已经夺过必格勒手中的大刀,仅用那只完好的单手便将那半人高的弯刀挥舞出阳光反射的光影,在必格勒惨叫之时,刀光剑影,必格勒头上的毡帽顿时掉了下来,露出了必格勒被烧糊了的一坨头发。
必格勒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他的手疼得他两眼发黑,这种疼痛与无力感令他再次想到了那日在御花园内,此人单手捏住他命门时那恐怖的力道。
萧云辞便悠然将那刀稳稳横在了他的脖颈上。
必格勒死死捉住自己被掰断的手腕,他知道自己赢不了,却还是想要反击,却被他身后的鞑靼壮士们拽住了身体。
几l人用鞑靼语叽里咕噜的说了些什么,必格勒面色难看,死死地盯着萧云辞。
“这可是王子殿下您先动的手。”萧云辞另一只手臂上鲜血直流,顺着他的手指尖一滴一滴落在了地上,触目惊心,他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似的,声音故意显出些虚弱来,“孤这下,可是被必格勒王子殿下伤得不轻。”
必格勒咬牙想骂人,却疼得脸色惨白,连开口都艰难。
萧云辞下手极狠,自己手上的内伤恐怕比他手臂上刀伤重得多。
可寻常人若是看到他手腕上的伤,却只会说是半
点伤痕也没有!
必格勒知道,自己伤了右手手腕,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拿刀了……这萧云辞好狠毒的心思,之前倒是轻看了他!
“太子殿下真以为我们不敢出兵?”必格勒忍着手上的疼痛,死死地盯着萧云辞,八尺壮汉,额头上却冒出了冷汗,“北明的皇帝都奈何不了我,你又能如何?这温凝,我一定会带走!”
“那便请必格勒王子尽快传信回去。”萧云辞淡笑道,“赶紧出兵,不然便来不及赶上孤与温姑娘的婚事了。”
“什么!”必格勒猛地瞪大了眼睛,几l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北明竟然大胆至此,连和亲都敢出尔反尔?萧云辞此前对他毕恭毕敬,怎么今日忽然翻脸?
萧云辞将手上的弯刀扔给身后的守卫,随即缓缓侧身,看向不远处满脸担忧的温凝。
“宁宁,过来。”他声音陡然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