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羡春悄悄道,“官家不想去。哭着被他舅舅魏三郎拎上了御驾亲征的大车。禁军在京城外十里誓师出行的那天,官家没现身,人在车里哭,边哭边骂。二兄听翰林院同僚私下里议论的。”
叶扶琉:“……”
官家以年仅十六的年纪御驾亲征北伐,少年英雄主,一战收五州。大江南北的话本子都传唱遍了。
原来是……赶鸭子上架呀。
叶羡春喝了口甜汤,“还有许多,等我歇歇和你再说。总之,隔壁这位人在京城得势那阵,可不是如今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先和后战,两场清洗,把权柄牢牢抓在手里,说一不二,翻脸无情。要不是得了重病,哪会来江南——”
叶扶琉起身就往门外走。
“哎,去哪儿。”
“去找人。”
叶扶琉站在垂花拱门边,开门往外看。门外收拾地干干净净,人影不见。倒地那扇木门已经装好了,叶家虚掩着门户。
叶扶琉拉开门,往门外探。
门外被昏黄灯光照亮了。光芒映出两尺见圆的地界。
灯火里映出一道长影。魏桓独自提一盏灯,站在叶家门外等候。
木门悄无声息往里拉开一道细缝,叶扶琉的眼睛乌溜溜地往外张望几眼,立刻被魏桓察觉了,眉眼间聚拢的几分郁色散去,黑沉眸光转过来。
叶扶琉把两扇门敞开了。“你等我?”
魏桓道:“我等你。”
“你怎么知道我会开门?我今夜若一直不开门呢?”
魏桓示意她去看头顶一轮亮堂堂的中秋月,“等到月往东坠,你若不开门,我便回去。”
“哎,三郎。”叶扶琉叹了口气。
她见的人多了,看人八九不离十。但眼前这位却让她大大地看走了眼。
提灯安静等在门外的魏三郎,跟阿兄嘴里那位横行京城的魏三郎,说的是同一个人?
她从门里走出来,面对面站着。“你不声不响地在门外等我,想什么呢?”
魏桓道,“你深夜不睡,起而开门,心里必然满腹疑问。想知道什么,你问,我答。”
叶扶琉摇摇头。“不用再问什么了。我三兄认识你。”
乌黑剔透的一双圆眼带着估量意味,上下转了个圈。“你是朝廷的大官儿,皇亲国戚。从京城卸任来江南归隐。”
魏桓目光沉静对视,并未否认。
叶扶琉反问他,“你知道叶家是做什么的?”
魏桓:“知道。”
叶扶琉噗嗤乐了,半真半假说:“你真知道?知道还和我家来往?明人不说暗话,说说看。”
魏桓斟酌说辞,开口道,“俯仰楼的两根金丝楠木大柱,是家祖父留下的遗物。你若喜欢,任你取走。”
两人间就此安静下来。
叶扶琉低头琢磨一阵,笑出了声,“看来你还真知道?之前拆了祁世子一座宅子,被你猜出来了?”
魏桓没出声,默认下来。
叶扶琉反手摸了摸自己挂在腰间的玉牌,把漂亮的雪青色长穗子攥在手里。
“明知道叶家做什么行当的,你还送我玉牌?听你那些麾下的口气,这玉牌很贵重?是你魏家的传家之宝?给你个机会,拿回去。”
魏桓理了理纤长指间流泻下的长穗子。打理整齐了,反握住她的手,将雪白纤长的手指一根根打开,玉牌放在她手心。
语气比赠玉时还要平淡:“送之前便已想好了。”
叶扶琉低头看手里的玉牌。
无暇美玉,莹润表面沾染了人体体温,在掌心生出暖意。被温热指腹碰触过的食指中指指尖细微地蜷了蜷,玉牌攥紧在手里。
她最后说,“让我想想。”关了门。
月光映在地上,身影如水波。叶扶琉思忖着,往门里走几步,脚步忽然放轻,无声无息地转回去。
门外灯光还在。
魏桓提着灯,依旧站在原处,注视着紧闭的门楣。
叶扶琉站在门里,柔白手指摸了摸玉牌,难得生出点烦恼。
原本山匪大当家配偷家小娘子,做的都是无本生意,两家门当户对。她都请三兄来相看人了。
现在山匪摇身一变成了朝廷勋贵,官儿配偷儿,门不当户不对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