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世宁?
弘昼对这人是有几分印象的,毕竟他曾在历史书上几次看到过这人的名字,知道这人深受皇上的喜欢。
当即他就心生一计,连鱼儿都顾不上喂了,匆匆跑了回来。
皇上瞧他兴奋的小胖脸都是红扑扑的,笑道:“朕知道这人,是朕派人将他从广州请进宫的,他早在九月就进宫了,原打算叫他给朕画几幅画像的……”
后来先是太后娘娘薨逝,再是矾书案,就被耽搁下来了。
弘昼笑道:“皇玛法今日奏折可看完了?您若是有时间的话,咱们去见见那位朗画师好不好?我还没见过西洋人呢。”
说着,他更是好奇道:“我听人说他的头发和胡子是白色的,眼睛是蓝色的是不是?”
“既然他长得和咱们不一样,那咱们说话他能听得懂吗?”
皇上见他这般感兴趣,索性道:“那朕带你瞧瞧去。”
他先带着弘昼去了御花园,两人正喂鱼儿时就听魏珠说郎世宁画师来了。
弘昼扭头看过去。
在这个时代看到外国人,他觉得有点稀奇,咧嘴笑了笑,很想脱口而出与他说“hello”。
郎世宁进宫虽有些日子,却一直没在宫中走动过,猛地看到这样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下意识就脱口而出:“Cutiepie!”
弘昼凭借着自己有限的
英语知识(),也能知道这人在夸自己可爱?()『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当即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如今,也就他能听懂这话了。
一旁的魏珠连忙道:“朗画师,您可别说您的家乡话,我们都听不懂了。”
“还有,您见到皇上得给皇上行礼。”
郎世宁这才用磕磕巴巴的汉语道:“臣,郎世宁……给大清皇上请安了。”
皇上笑道:“朗画师不必多礼,朕听说你擅长画画,既然如此,你便将你平素所做的图拿上来给朕看看。”
郎世宁很快就命人奉上自己所画的骏马图。
即便皇上见多识广,可看到他画的骏马时仍觉得惊喜:“你这骏马画的是栩栩如生,比如意馆别的画师都要画的好些,果然是名不虚传。”
郎世宁谦逊笑道:“皇上过奖了。”
皇上脸上笑意更甚:“可见你是个聪明的,来咱们大清没多久,连‘过讲’二字都会用了。”
“朕还记得前两个月见到你时,你汉语说的还是磕磕巴巴了。”
郎世宁再次笑道:“皇上,您过奖了。”
说着,他更是用蹩脚的汉语道:“皇上,臣不光马画的好,人像也画的好。”
弘昼早就想见识一二了,连忙道:“好啊好啊,我来试一试。”
他不是没见识过古人的画画水平,不是说不好,可比起后世来却是差上不少。
谁知下一刻他却听见皇上道:“既然这般,那朗画师你就帮朕和弘昼画一幅画吧,就画《祖孙嬉戏图》好了。”
弘昼也曾在御书房见识过皇上的画像,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乘于马上,要么是皇上一人独自坐在太师椅上,在很多人甚至在皇上看来,是没有人有资格与皇上一同如画的。
便是当年得宠如废太子,也没有和皇上同出现在一幅画中。
皇上瞧见惊愕的弘昼,也猜到他在想些什么,笑道:“朕知道你是个孝顺的孩子,如今担心朕,所以住在乾清宫,可你总不能一直住在乾清宫陪着朕吧?你得念书,得练习骑射,还得娶妻生子,朕可想着早点看到你的儿女了。”
“若有这样一幅画像留下来,朕想你了就能看一看了。”
弘昼却正色道:“皇玛法,您若是想我了,只管差人请我进宫就是了。”
皇上也是一本正经道:“朕可是会时常想你的,有的时候深夜批完奏折会想起你,有的时候南巡也会想你……总不能将你时时刻刻拴在朕的身边吧?”
“你会一日日长大,朕也会一日日变老,朕想永远记得五岁的弘昼长什么样子。”
弘昼的心里宛如吃了蜜似的,觉得甜滋滋的。
他更觉得皇上真是名不虚传,这一句句情话说出口,谁能抵挡得住?也难怪后宫妃嫔一个个对皇上都是死心塌地。
弘昼欣然答应下来:“好。”
寻常人被画师画像都是坐的端端正正,但身为天子,总是有格外的优待,今日下午皇上就带着弘昼喂鱼散步,约
() 莫两个时辰的样子,郎世宁的《祖孙嬉戏图》就完工了。
在见到成品图时,弘昼顿时明白郎世宁为何会声名远扬,郎世宁笔下的人仿佛都带着灵魂,画中的弘昼正踮着脚往池塘里撒鱼食,一旁的皇上含笑看着他,眼神里不失慈爱。
不光弘昼满意,就连皇上都微微颔首:“朗画师果然名不虚传。”
一旁的魏珠见风使舵道:“皇上,可要奴才将这幅画裱起来挂在御书房里?”
皇上摇头道:“不必挂在御书房里,裱起来挂在朕的寝殿吧。”
弘昼脸上是笑意更甚:“好啊好啊,这样皇阿玛睡觉之前最后一个看的是我,睡醒之后第一个看到的还是我。”
说着,他更是忍不住催促道:“魏公公,你要内务府的人办事快些,早点将这幅画挂在皇玛法寝殿里。”
魏珠连声应下,当即就去交代人办这事儿了。
郎世宁得了赏赐,谢恩之后就要下去。
弘昼却是想起了一件事。
如今的大清虽年富力强的中年人一样,可很快就会走向衰老,他仍记得历史上的种种战争,更记得他最喜欢的圆明园被八国联军抢掠一空,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他灵机一动,便将郎世宁留了下来,道:“朗画师,我听说您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的?很远很远的地方是哪里呀?那里有京城和广州好吗?”
郎世宁面上有片刻的犹豫。
他并不似大清臣民奴性已深入骨子里,在他们意大利,是讲究民法,讲究人权的,可他又聪明的很,知道在什么样的地方说什么样的话,若是有些话说出口,这位大清帝王是会不高兴的。
他斟酌道:“我是从遥远的意大利来的,从意大利过来要坐很久很久的船,也要坐很久很久的马车。”
“至于小阿哥问我我的家乡好不好,我想,在每个人心中自己的家乡都是最好的。”
这个朗世宁,还真是滑不溜秋!
但这等小问题,却是拦不住弘昼的,他更是步步紧逼道:“那您的家乡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好法?我实在是很感兴趣。”
“您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看皇玛法做什么?”
“皇玛法是个很好的人,可不会因你说实话而责怪你的。”
这样一顶高帽子戴下来,皇上也只能受着:“朗画师,你直说无妨,正好朕也想听听你们洋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郎世宁可不懂中国人特有的客气话,听皇上这样说,便如实道:“回皇上的话,虽说京城和广州很好,像皇上,像弘昼小阿哥,像许多皇上的亲戚,过的日子很好,实在叫臣羡慕。”
“可臣从广州一路走来,见了太多太多可怜人,他们吃不饱穿不暖,到了晚上不敢点灯,每顿饭连肉都没有。”
“在我们意大利,我们可是每天都能喝牛奶吃肉的……”
皇上面上并没什么反应。
一旁的魏珠却着急起来,不免提点道:“朗画师,您可不能撒
谎啊!”
郎世宁着急起来:“我没有撒谎,我们从来不撒谎的!”
弘昼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皇上的神色,见皇上脸上并无怒容,更是频频追问,当他听说意大利和西班牙等地的盛况时,更是惊叹连连。
弘昼向来是个合格的捧眼,在他连连附和下,郎世宁更是说的愈发起劲,不知不觉甚至到了天黑。
皇上并不是个刚愎自用的君王,他向来信奉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如今听郎世宁这般说只抱着学习的态度听一听,不过,郎世宁的话中也有很多他不能苟同的地方,比如,人人平等。
皇上只觉得好笑。
若是人人平等,岂不是所有人都能主宰这江山?岂不是天下就要乱套了?
再加上郎世宁言语间时不时蹦跶出几个洋文来,皇上听的是一知半解,故而也没有将郎世宁的话放在心上。
弘昼也看出来了,所以到了用晚点时,他便一个劲儿将话题往郎世宁身上扯,“……皇玛法,虽然朗画师说西洋人有很多好玩的玩意儿,比如摆钟,比如火铳,可我觉得却没咱们的东西好,皇玛法,您说能不能将咱们的东西运到西洋去,赚他们的钱?”
他知道以一己之力难以改写整个历史,但他还是想尽一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比如,说服皇上与外国来往贸易,这样就不会闭关锁国了。
可这等话落在皇上眼里,却成了弘昼想一出是一出,他给弘昼夹了个蟹肉汤包,笑着道:“朕算是看出来,你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从你阿玛,从朕身上讨了不少好东西也就罢了,如今见到宁画师,还想赚他们洋人的钱?”
“这等事你就不必操心了,在广州,天津等地设立了海关,你啊,好好念书,好好练习骑射就好了。”
这一刻,皇上与世上许许多多的长辈们一样。
弘昼还想再说话,可皇上已不动声色将话题转换开来,问起弘时的侍妾钟氏一事来了。
弘昼知道,皇上是有自己的骄傲的,在皇上看来,大清从明朝手上将这江山都夺了下来,如今老百姓的日子更是比从前好过许多,他们有骄傲的资本,故而对于那些漫溢之物就有些看不上。
这等思想不是一朝一夕才有的,而是几十年沉淀给皇上的底气,想要改变,并非易事。
弘昼只觉得这事儿得慢慢来。
可当皇上问起弘时侍妾钟氏有了几个月身孕时,弘昼还是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皇玛法,您怎么知道这事儿的?”
以他对四爷的了解,因太后娘娘的丧期,一众皇子皇孙不得纳妾,四爷势必会将这件事与皇上提一提,但四爷到底怕丑,肯定不会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给皇上听的,特别是钟氏有孕这等消息。
皇上笑了笑,一副“朕什么都知道”的神色:“朕自然有知道这件事的门路。”
“当初你阿玛与朕说弘时纳了个妾,那人还未进门,暂时住在外头,朕便觉得不对劲,后来听说这人有了身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在皇上看来,男人多情些也是人之常情,如今更是笑道:“老四啊,就要当玛法了,也不知道他以后对孙儿是不是像对你们这样严厉。”
弘昼瞧皇上这副笑眯眯的样子,忍不住在心中腹诽:得,敢情弘历多情是随了您啊!
弘昼用完晚点就回去了。
到了晚上,他躺在床上却是半点睡意都没有,一门心思想着如何说服皇上打开国门。
思来想去,弘昼觉得这事儿还是要找四爷才行。
前几日因四爷出色侦破了“矾书案”,皇上当众下令将四爷调到户部任职。
这消息一出,可谓有人欢喜有人忧,当然忧愁的人可比欢喜的人多多了。
但不管怎么说,弘昼也是替四爷开心,毕竟四爷距离储君之位又近了一步。
等着四爷再次来乾清宫给皇上请安时,就见到巴巴等着他的弘昼,弘昼一开口就是道:“阿玛,我都等了您好几日了,您怎么才来啊?”
后世的雍正帝是个工作狂,如今的四爷也是浑然不可多让,清闲了好几年的他终于得皇上安排差事,是不分昼夜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可想象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如今国库空虚,供给西北粮草就已很是勉强。
四爷顿时就忧心忡忡起来,如今大清看似国泰明安,实则危机重重,如今西北已起战事,若别的地方再起战事,只怕国库就要见底了。
对于弘昼如此惦念自己,四爷虽觉得有些欣慰,但因心里有事,却并不是发自内心的快乐:“怎么了?你是担心你额娘了还是想念弘历了?他们都好得很,你好生在乾清宫住着,多陪陪皇阿玛说说话解解闷。”
如今对于弘昼长伴于皇上身边,他是一点不担心。
弘昼却是正色道:“不是,阿玛,今日我找您是有正事的。”
四爷可想不到这小崽子能有什么正事,反问道:“哦?是吗?那你倒是与我说说你这次又有什么正事?”
“是要我替你带蟹粉酥回去给你额娘,还是要我将皇上送你的宝贝送回去?”
这事儿就说来话长。
想当初弘昼第一次住进乾清宫时,皇上赏了他不少好东西,像什么夜明珠,珐琅笔筒等等,样样皆价值不菲。
他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么多好东西,便是住在乾清宫都觉得不安全,将自己的宝贝是这里藏藏那里藏藏,更是找到四爷,说要委托四爷去办一件很重要的事,亏得四爷当时还当真了,可在后来听他说是将他的宝贝都送回去锁起来后,只觉得这孩子真是眼皮子浅得很,更是道——谁嫌自己命大才敢在乾清宫偷你的东西,你啊,好生将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去,你可是皇孙,不要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弘昼想起当初这事儿,一点都没觉得难为情,甚至还觉得自己小心谨慎,如今更是低声道:“阿玛,您想不想帮皇玛法,想为大清赚大钱?”
这可真是四爷刚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过来了,他是眼前一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说来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