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瑜注视着那两人离开, 问了句:“现在离你父亲登基过去多久了?”
“半月有余。”向言朝半跪下来,手扶着他的腰让他靠坐在墙上,平视着他的眼睛, “师大人,多余的话可以去掉了么?”
师瑜没什么力气地咳嗽两声:“盛远棠还没回京?”
“已经下召,在回来的途中, 估计到时也就这几天。”
“这江山你父亲已经拿到了, 你作为他的嫡系继承人,现在就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想要什么得不到?”
向言朝眉头轻轻皱了起来。
师瑜轻声道:“我当初让狱卒给你带话, 有一半只是出于赌。可你真的来了, 说明盛远棠于你而言分量应当不小。他当初是被成帝一纸诏书打发去边关,严格来说也算是前朝的官员,偏偏还是曾经跟先帝出征一心忠于朝庭的将军府里长大的,学的都是主辱臣死以身殉国。如今帝位更迭,你忧心你父亲不肯放过他,忧心他接下来在朝中难做?还是忧心他不满新帝,忧心他宁死不屈?亦或者忧心他即便平安无事地通过的帝王考验, 依然跟你生出隔阂?”
其实很简单,就三个方向, 要么重心在作为生父的新帝, 要么重心在作为朋友的盛远棠,要么重心在自己。
向言朝抿唇不语,手却不自觉攥了起来。
“若新帝真的不愿放过他,便不会召他回京, 大可以直接派人去边关赐他一杯鸠酒;若他不满新帝, 也不会答应回来, 在边关就能以死明志,再不济直接领着手下人反叛,也比到皇宫里玩刺杀来得实在;至于他和你的关系,”师瑜安静地望着他,“他周围的至交故友这么多,若没有造反一事,他真的记得你是谁么?”
那片刻充斥的情绪是什么,向言朝来不及分辨,对方便再度出了声:“他记得的。”
他一怔:“……啊?”
“小公子,”师瑜眼睫虚弱地垂落下来,声音极轻,“你若真的想在牢狱跟我谈话,恐怕只能到这里了。”
向言朝皱起眉:“师大人这算是威胁?”
“不是。”身上的疲乏感越来越重,师瑜勉强动了动唇,“我快撑不住了。”
滚烫咸腥的味道从喉中翻涌,一缕殷红顺着他的唇角淌下来。
【师美人——!!!】
向言朝下意识伸手接住他软倒下来的身体,盯着他的脸发怔了片刻,回头道:“来人。”
比狱卒更快一步的是随行的侍从:“殿下。”
“叫太医。”
“可是……”
“我自然会和父皇解释,”向言朝起身,“你不需要问,只需要照做。”
侍从低下头:“属下这就去。”
※
巫尔剔干净手中那颗眼球上残留的肌肉,扔进一旁的玻璃瓶里。
眼球是刚刚从这座冷宫外看守的侍卫眼眶里取下来的,鉴于过程中对方太吵,她干脆先给人脖子上割了道口子,等人不动了才动手。取下的眼球带着轻微的弹性,砸进瓶底时声音很轻微脆,弹起又落下,转了半个圈。
她拿水壶里的水洗干净手和剔眼睛的银刀,又拿纸巾把刀擦得干干净净,水壶擦得干干净净,最后才把自己的手也擦干净。
盖上玻璃塞,巫尔小心地拿起瓶子对着狱卒身边那盏灯端详了片刻,接着方才将瓶子收进手环的储物格子里。
下九天玩家一旦进了游戏能动用的道具格只有五个,储物格和平日里存放道具的格子是同一种,占的是同样的地方,不仅要花费积分开权限,且格子里存了东西后就不能放道具。
简而言之,吃力不讨好,还容易关键时刻掉命。
巫尔收好玻璃瓶,又把装水的水壶,用剩的餐巾纸分别放进两个格子,握着银刀直接推开了牢狱的门。
其他侍卫们被敲碎脚骨瘫在地上,也都被迫看到了她刚刚弄出的动静,女孩子鞋底哒哒哒踩在青石地面上,像是在人心上敲了阵鼓。
叫人头皮跟着发麻。
巫尔依旧穿着件粉色的襦裙,一路晃晃悠悠走到竹林尽头的台阶。
傍晚天色极暗,宫墙上的灯火周围飞虫环绕,将本就不算明亮的光线扑扇得更为影影绰绰。
拐角处,许娴将地上的草堆在一起,身上披得乱七八糟的衣衫上满是泥土,刚刚松了口气,却在这时,一只手突兀地搭上她的肩膀。
她猛地回身抬手,手里的木棒重重挥出,却被人握住了。
巫尔是在围墙外听到动静才爬进来的。
她好奇地歪头:“你在玩什么?”
许娴使劲了两次也没把木棍从对方手里抽出来,松懈下来时浑身都在发抖,之前的淡定不复,眼眶一片通红。
巫尔更好奇了,正想再度开口,外头却在这时传来一句:“你好了没有?那么一个极品可别玩坏了,留点力气给兄弟啊!”
许娴睁大眸子,仓促地后退。
没人应声。
接着,一个斜眼的侍卫走进来,率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院子里穿着粉色襦裙的年轻女孩,斜眼都快盯直了。
巫尔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声音甜甜的:“哥哥,你是守在这里的吗?”
侍卫握着佩刀一步步走上来,贪婪地迅视着女孩的面容,还没忘记警惕:“你为何出现在此?”
巫尔小心翼翼地靠近,像只懵懂无害的小动物寻找安全感,襦裙的宽袖下一双手白嫩如藕:“我迷路了。”
侍卫呼吸乱了一下:“这片都是冷宫,的确不容易分辨,可要我带你一程?你从哪边过来?”
巫尔重复道:“从哪来?”
木棍自她身后狠狠砸向男人的后脑勺。
一声闷响,男人整个意识都空白了一瞬,一句骂声还没出口,那木棍便被再度提起,直直插入他的双腿之间。
“啊啊啊啊啊!!!”
女孩半蹲下身,声音低缓,温温柔柔地道:“从地狱来,特地索你命的呢。”
“哥哥。”她轻声道,“你知道这世上哪两种眼睛我最喜欢拿来收藏吗?”
侍卫疼得涕泪七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巫尔垂下眼尾,面容仍是柔软无害,声音甜得像掺了蜜:“一是长得漂亮的,二是你这样的。”
侍卫脸上溅到血,身下溅到血,偏偏人还活着,无意识地痉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