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
项箐葵想破脑袋都想不出师父和师兄为什么会决裂。
“为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
“是因为师兄当了寒鸦司的大阁领吗,还是周将军出事和师兄有关?”
她也算猜对了一半,夏诉霜道:“是,此事我和你师……定国公世子谈不拢,往后不要在我面前”
项箐葵不肯,她拖住师父:“师父,你们怎么会谈不拢呢,你的话他哪句不听,师兄他一定知错了,他受那么重的伤还喊着师父,至少你看在我的面上,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师父和师兄就跟她的家人一样,现在这个家支离破碎,她怎么会不在意。
薛九针本不好偷听,但看项箐葵又要哭,便挪不了步子。
“小葵花,有很多事你不知道,为师也不好和你说,但这件事,绝无转圜的余地,师父真的要走了。”
“我不要!”项箐葵抱住夏诉霜的腰,任性劲一上来,谁也劝不了。
“师父你,咱们像以前那样不好吗,我想让你和师兄都在,你们有再多的秘密也没关系,我不吃醋了,师父,我总觉得你一走,我就真的看不到你了!你就真的一点都不管师兄的死活吗?”
“他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见识太多次了,你不过也是被他骗了而已。”
宋观穹哪回不是有惊无险,不过又是耍弄她的招数罢了。
项箐葵有些呆滞住,“师兄经常这样要死要活的吗?”
她是不是从来没真的了解过师兄,一言不合就自杀,那不是疯子才做的吗?
所以师父是受不了师兄了,才逐他出师门的?
她噙着眼泪问:“那我以后还能喊他师兄吗?”
“这事你自己同他商量吧。”夏诉霜已经不想再谈论宋观穹的事。
“为师今夜见你一面,是因为过三日的就要离开了,算是……道别。”
“那师父要去哪里,还会回来吗?还是回多难山去?”
项箐葵记得她说,这一去就再也不回建京了,怕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她不想这样。
“我要去救人,但他已成钦犯,若能救出,我与他往后都不便再露面。”
这是永别的意思。
“那我不想你去。”项箐葵又埋在她肩头呜呜地哭。
夏诉霜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至少她还是拥有一个徒弟的。
“师父对不起你,从没有好好关心你,师父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项箐葵摇摇头,她压下哽咽,“那至少你救到了周将军,有了落脚之地就给我写信,我保证不会和师兄说。”
见她一副不答应就不放人的样子,夏诉霜点了点头,
“别怕,师父就算不来京城,还是会时时打听你的消息,谁欺负你,我都知道。”
说完看了薛九针一眼,算是警醒。
项箐葵听出她意有所指
,回头看向薛九针,脸腾得全红透了。
她脸都丢光了,“师父,他不是……”
“别怕,师父很高兴有人能陪着你,万事不敌你的开心重要,你师兄大概查过他的底细,看来不会害你,不过到底是江湖人,侯爷怕是不会答应,不过……”
项箐葵赶紧打断师父的“苦口婆心”:“师父!我们还没想那么远去呢,现在就是……就是。”
薛九针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时机,拱手道:“晚辈和小葵花已互通心意,往后定会护好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
“谁问你了。”项箐葵埋在她肩上,但藏不住耳朵。
夏诉霜算是放一点心了,“如今外边乱,往后这么晚就不许出来了,师父……也该走。”
项箐葵依依不舍,夏诉霜从她手里慢慢扯回了自己的袖子。
走出很远,她回头看去。
小葵花大概还在哭,头靠在那小道士的肩膀上。
小徒弟应是不会孤单了。
—
国公府里,三个人聚在房中,眉头一个比一个皱得厉害。
已经过了三日了。
时靖柳说道:“今日再不醒过来,就可以准备后事了。”
近水叹了口气,“眼下主子是断不肯醒的,可女师父自己不愿意来,我们又找不到她……”
连西越侯府他们都派了人蹲守,就是没见到夏诉霜的半个影子。
近山沉不住气了,站起来往外面走,“我去找!我一定得找到她!赔上我这条命,都得把她请来!”
时靖柳不明白,宋观穹和自己的师父在折腾什么。
就算两人真的不清不白,他那样的人又怎么如此看重男欢女爱,将自己弄到这半死不活的田地呢。
门口出现一人:“找谁?”
三人看去,齐齐怔住。
!
要找的人自己送上门来了。
夏诉霜在离京之前,还是来了一趟国公府。
这一去大概是永别了,她想……还是再看一眼吧。
夏诉霜的突然出现,让屋中几人都没反应过来,近水反应最快,他精神一振,拉起另外两个人出去了。
近山还有些不忿,拖出去的路上还要阴阳怪气一句:“还请夏娘子就算不是来救人的,也别雪上加霜,把世子的生机绝了。”
三人全都出去了,夏诉霜将门关上,
原本以为又是他的苦肉计,但听他们如此焦急,似乎又不是,但真假夏诉霜已不想计较太多。
站在屏风外,他说道:“你若再不醒,我就走了。”
床上躺着的人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动静,连一点气息也听不见。
睡着也好,她也不知该和他说什么话。
夏诉霜走进去,莫名放轻了脚步和呼吸,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掀开帘子。
看到锦衾中的人,她呼吸一窒。
即使不看
伤口,凭借剑客的敏锐,也能知道阿霁伤得有多重,整个人支离憔悴,没有一丝一毫血色,气息微弱得几乎探不到。
他真的……离死不远了。
要是她不来,阿霁岂不真的是……枉送了一条性命。
夏诉霜恨死这人了,怎么一点也不肯消停。
此刻也顾不得怨他,夏诉霜手忙脚乱地去翻自己的包袱,将师父留下的丹丸倒出,喂进他的嘴里。
可阿霁尚在昏迷,呼吸都微弱,何谈咽下去,夏诉霜只好又去倒水,结果水也喂不进去,全从唇角流了下来。
没有办法,她将药嚼碎,喝上水,给他灌了进去。
终于,这一回药是吃下去了,她漱去口中苦味,担心一颗药救不回来,又喂了一颗。
除了喂他吃药,夏诉霜再帮不上别的了,不知他何时才会有好转的迹象。
夏诉霜坐在床边,看着宋观穹发呆。
她该半夜悄悄来,不让任何人知道的,可阿霁榻前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守着,小葵花说得又着急,她心神不宁了半个晚上,她还是来了。
也算及时救下了他。
自己已决意去西北,救下周凤西之后与他归隐山林,再不出现了。
这大概是此生看他的最后一眼了。
她的阿霁……
就算知道许多事都有他的设计,夏诉霜再生气,也无法说放下就彻底放下。
恨犹在,只是往后再不相见,总能慢慢抹平的。
“师父走了之后,望你往后平安喜乐。”
她低头,在宋观穹额上轻轻落下一吻,旋即转身离去。
门一推开,台阶上坐着的三个人纷纷转过头来。
夏诉霜说道:“不要将我来过的事告诉他。”
近水脸上浮现了为难的神色,他们怎么可能对主子撒谎。
“他再执迷不悟下去,于任何人都不会有好处。”
时靖柳十分赞同,“夏娘子说得不错,你们主子再这样下去,不过害人害己,趁早断了他的念想,也算帮他一把。”
“还是说你们想三天两头地看他这样胡闹,早晚把自己的命作掉?”
是啊,如今主子还生死未卜,若能侥幸捡回一条命,可就再也折腾不得了。
两个亲信陷入了为难之中。
夏诉霜不理会他们最后到底决定如何,她该去开远门等着了。
—
日过隅中,宋观穹睁开了眼睛。
“主子,暂且莫动。”
近水先注意到他醒了,见人要坐起来,赶紧过去阻止。
宋观穹执意坐起来,第一句就是问:“师父是不是来过?”
他的嘴里还残存着苦涩的药味。
近水和近山对视了一眼,还是近水机灵些,说道:“女师父没来,属下请不动她,还是以周将军押解时辰作为交换,才同她换了两枚丹药。”
他头一回对主子撒谎,
掌心在冒汗。
时靖柳又看向另一个人。
近山赶紧将酝酿已久的话说了出来:“主子,属下从一家铁匠铺找到了……沧溟剑的残躯。()”
他举起了托盘。
那柄沧溟被投入火炉,尚未熔尽,但也只剩剑柄的一点残躯,搁在托盘之上。
这是要进一步证明夏诉霜对他连最后一分怜惜也没有了,以此绝了宋观穹的念想。
宋观穹骤然面对这柄剑,有点措手不及。
他呆呆看了好久。
本以为师父只是将剑带走了,原来竟是毁了……
宋观穹一动不动盯着那把残剑,谁都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