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那世子夫人一到建京,连国公府的大门都没看到,就住进了宋司主的新宅中,没有露过面。
至于国公府里的国公夫人,在消息传开之前,她正和各家夫人在玉池宫参加皇后娘娘办的荔枝宴。
名为荔枝宴,不过多是保媒拉纤,各家相看的、试探心意的集会。
杨氏的儿子在西北立了功,在圣人面前得尽了脸面,她又重新在贵妇人的宴会中得了脸面,处处都有人捧着敬着,格外受用,也就恢复了参加宴会的兴致。
消息传出来时,杨氏正对着一干娘娘夫人们侃侃而谈:
“人人都道先成家再立业,偏我家那世子死脑筋,一门心思知道给陛下办事,
() 旁的是一点顾不上,都已弱冠了,莫说娶妻,连个婚约都没定下,这件事不还得我来操心嘛。”
有夫人捧她:“宋世子如今得陛下倚重,忙一点也是应当,要不忙才吓人呢,这挑正妻,当然国公夫人做主就好了,男子的要求无非就是出身和样貌,旁的也不会关心。”
“谁说不是呢,实在是岁数到了,也就我这想抱孙儿的人着急,见天了到处走,想寻一门好亲事。”
众位夫人一听,那是有心的,听个热闹的,都凑了上来。
“荀尚书家的小女儿尚待字闺中,貌比天仙,还没定亲呢。”
“那衡安郡主如何,宋世子不是在晋王府住过两日?二人瞧着也般配。”
“那不如项侯家的女儿,他们还是师兄妹呢。”
再矜贵的夫人,说到儿女的婚事,难免聊得热火朝天,各自在心底衡量着彼此的门第,身份,前程,还有朝局之上的牵扯,你来我往地冲锋、打太极……
有看不上杨氏做派的,根本不往那个圈子里凑。
“没有半点出身,要不是儿子跟夫君有本事,轮得到她在这儿众星捧月的?”说话的是曹夫人。
皇后娘娘姗姗来迟,众家夫人起身迎接。
“不必拘礼,都安坐吧。”
跟皇后娘娘请过了安,有心的夫人们又都聚在了一起,继续说说笑笑。
有夫人感叹:“看这架势,定国公府今年说不得就得走喜事了。”
皇后娘娘好奇:“什么喜事?”
“娘娘您有所不知,定国公夫人有意要给宋世子相看呢。”
“杨夫人还要给宋世子相看?”皇后娘娘有些惊讶。
她想起刚从陛下那儿听到的消息,“宋世子不是已经娶妻了吗?”
“宋世子娶妻了?”
在座的夫人们有的掩帕,有的睁圆了眼,你看我,我看你,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对啊,陛下赐下圣旨,月前宋世子与一女子在抚州成了亲。”
“那女子是什么出身?”
皇后娘娘正打算张嘴,想起她的身份,眉毛微扬,道:“是位孤女。”
“既无出身,又是孤女,陛下怎会赐婚?”
皇后娘娘笑道:“大抵是世子年少气盛,自己瞧着喜欢,就请旨娶了吧,他接连立功,陛下也纵着他。”
“消息竟然一点没传回京。”
“是啊,国公夫人看起来还不知道呢。”
那些夫人们不约而同看向不远处的杨氏。
那头还在热火朝天地拉扯,曹夫人脸上立刻就有了笑,她理了理袖子,凑了上去。
杨氏正拉着荀夫人说话,她先看定了荀家的小女儿,虽不是什么公主郡主,但累世的公卿,在文臣之中威望很高。
两位夫人拉着手跟一对儿好姐妹一样,“咱们两家改日该约着一道去安德寺上香,那处最是灵验,风景也好,让他们小年轻到处逛一逛……”
“定国公夫人这是在说什么呢?”
杨氏一见她,忍住白眼,扯唇笑道:“不过是闲叙家常,听闻你家曹世子还未娶妻,可提点着他些,别总去什么腌臜地方,要是不小心先把庶子弄出来,可就贻笑大方了。”
曹夫人惊讶道:“我儿子再如何也知道遵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宋世子的事知会过您了吗?”
杨氏没明白,“你说什么?”
“国公夫人不是已经有儿媳了吗,怎么还拉着人家荀夫人不放呢?”
“啊?”
曹夫人惊讶:“哟!您还不知道呀,世子在抚州娶了一位平民女子,都带回建京来了。”
“你……说什么?”
杨氏骤高的音调引起了别处夫人娘娘们的注目。
她们自知道宋世子娶妻的消息后,就一直等着这边的动静了。
就跟皇帝所说那样,不是自己家的事,其余人就看个热闹。
“听闻还是陛下赐的婚,真是好福气呀。”
曹夫人的声音慢慢淡去,杨氏的脑子嗡嗡地响。
就是宋观穹“畏罪潜逃”时,她都没感觉到这么丢脸过。
她不看也知道,曹夫人问完之后,所有看她的人眼里都是看好戏的神情,荀夫人也松开了她的手。
还是听别人说起,才知道了自己有个儿媳,真是……杨氏当时不能震怒,只能眼前一黑。
更让她恨得牙痒痒的是,杨氏是在宫里、在各家夫人齐聚的荔枝宴上,被自己看不上的许国公夫人告知了这件事。
在此之前,她竟一点都不知道,还拉着别家夫人要相看……
当真是颜面扫地!
杨氏还不能就地撒泼,连一个笑也扯不出来,她咬着牙根说道:“此事恐有内情,我还得回去问问世子呢。”
“这圣旨都下了,定然是做不得假的。”
此言一出,那些原本有意和宋家结亲的夫人们都歇了心思,眼神也变得微妙起来。
这儿子再有本事又怎么样,正妻毫无出身,那就是塌了半边了,以后带得出来吗?
杨氏就跟听到了她们的心声似的,那天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临离开,皇后拍了拍杨氏的手:“夫人不必太过忧心,世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他决意要去的娘子,定然错不了。”
杨氏只觉得没脸,匆匆点头就告退了。
回去的一路,她捂着发疼的心口。
除了那些心仪宋观穹的闺阁小姐,只怕传扬出去,整个建京的人都在看热闹。
她们知道她是极好面子的人,定然接受不了这个儿媳,都等着看她会怎么处置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儿媳妇。
杨氏死死揪着帕子,咬住了后槽牙。
宋观穹!她生的好儿子!怎么敢这么对自己!
那一日回府,整个国公府都在承受着杨氏的雷霆震怒。
发完了脾气,杨氏知道自己一
定得见一见那人。
她自恃身份,不可能劳动自己去见那狐媚,只让人传话,让她过府给自己请安。
“明日!让那贱人明日滚过来!”
偷偷勾搭她儿子就算了,回了京还敢躲着,跟只老鼠一样!
杨氏不可能认这个儿媳,更恨她纵得儿子如此欺瞒自己,让她脸面尽失,可偏偏……还有一道皇命在。
若无圣旨,她断可以说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婚事就不作数,杨氏大可以将那女子赶走,或是杀了,宋观穹又能说什么。
可这圣旨一下,这亲事就难推掉了。
既然赶不出去,杨氏已经在琢磨着怎么用婆母的身份,把那女子磋磨死,不然就以死相逼,让儿子早点把人弄死算了。
老嬷嬷看着杨氏扭曲的面孔,怕她行事太过,惹恼了世子,劝道:“大夫人,您忘了先前世子将您给关起来的事了?”
“你还敢说!要不是他在,我早晚打死你个吃里爬外的!”
“看什么!你让人去把那个女人叫来!今日就去!”
“是……”老嬷嬷只能让人传话去。
可惜话只传到了宋宅门口,就被宋观穹截了,夏诉霜压根不知道婆母正寻思着找她麻烦。
杨氏在国公府里枯等了一日,直到黄昏日落了,都不见那个叫夏遥的女子。
天下哪有婆母等儿媳的道理,何况是她根本看不上的女子。
压了一整日的火气让杨氏面色发青,养荣堂再一次陷入了恐怖诡异的寂静中。
“大夫人,董姨娘带着融姐儿来给您请安了。”
“滚出去!”
她面色骇人,现在就是天王老子来都不想见。
来传话的下人的赶忙出去传话。
宋融儿道:“大夫人不肯见我们,怕是在发着火呢,要是咱们再去把世子交代的事一说,岂不是闹得更厉害。”
“那就等她到时候自己过来问吧。”
母女二人见不到杨氏,又走了。
杨氏在养荣堂中,太阳穴突突地跳,夏氏如此忤逆婆母,她倒想闹大到皇帝那儿去,但是让其他人知道她连一个儿媳都拿捏不住,不知道要怎么笑她。
等到天黑了,杨氏才冷笑一声。
她以为躲起来就万事大吉了,既然不敢来,杨氏倒要亲自去看一眼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媳。
“咱们也该去世子的新宅看看,是怎么样一个所在。”
“大夫人,天色已晚,要不明日再……”
杨氏扶打开老嬷嬷的手,“我去见我儿子,还要挑日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