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诉霜知道,她现在很爱宋观穹,才难以接受这段关系中的瑕疵。
宋观穹喊了这一声师父,就是承认了。
不是夫妻,是师徒。
那些情同鱼水、比目连枝的日子,都是不该出现的……
苦涩煎熬着心脏,她真切地舍不下他,已经习惯了和他做夫妻,退回师徒位置上,和剜心无异。
夏诉霜将头扭到另一边,涩然道:“这一次,你是在同我打闹,还是真敬我是你师父?”
“遥儿,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宋观穹去拉她的手,血蹭到夏诉霜袖子上。
原谅如何能轻易说得出口,夏诉霜不知道自己要耿耿于怀多久,只是抽出了自己的手。
宋观穹眼眸黯然,只看得见她洁白的脖子,遥儿都不关心自己的伤,她已经不在乎他了……
恨了一会儿,他更加委屈卑微地说:“晋国公主的事,我已经处置好了,绝不会牵连到你的。”
夏诉霜笑了笑,果然没什么难不倒。
夜风盈袖,感觉到身后的人身子探近,她嘲讽道:“这么大的事你都有本事掩盖,这天下还有什么你做不到的事,怕是当皇帝也不在话下吧,”
他还来劲儿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豁出命去,你要是想做皇后,我自然会为你去争帝位……”
“你自己的野心,别扯上我。”
“我从无称帝的野心,只要有你陪着,就是归隐乡野,我也不会有一丝犹豫,若是你想做皇帝,我做你的皇后也行。”
夏诉霜怀疑他脑子有问题,“说的什么疯话。”
何况她懂什么政事,称帝不是给百姓添乱吗?
“遥儿,别生气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你从前就说过这样的话,”她坐了起来,“当时我是真的信你,要是我没见到晋国公主,还会被你蒙骗多久,你从无一刻想过同我坦白,是不是?”
“那我骗师父,图的是什么?”他问。
图她……
夏诉霜不说话,这时才瞥见他的手上都是血,这个人又在发什么疯?
想问,又开不了口,眼睛就定定在那只原该乱琼碎玉一样的手,磨得凄惨可怜,他可怜的身影也在耳边:“我不就图能对你好吗,抛下一切跟你走了都愿意,你还认定我有坏心?”
“你骗我感情……”
“情之一物,骗到手了,你想要也要不回去,”
他的话可恨,又说得很对,将情还了,两个人都难受。
夏诉霜闭上了眼睛。
见她不语,宋观穹再温声相劝:“遥儿你说过的,失忆之后最重要的就是我,我们不能舍弃掉前尘往事,好好把日子过下去吗?难道眼前的,不比从前的好?”
“若我害怕呢?”她突然道。
“你怕什么?”
“怕我是另一个寒鸦司的人犯、下一个公主、皇帝、皇后、事实证
明,我也确实是。”
“你怎会和他们一样。”
“一样被你耍得团团转,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怕是被你剥皮拆骨也要感恩戴德!”
宋观穹又把血淋淋的手伸过来牵她,“如此之多的良夜,你还不知我对你的真心?再也不会记起的人,真的重要吗?值得你舍弃自己的夫君?”
夏诉霜反问:“不重要你为什么煞费苦心瞒我?”
“我只是不想你先入为主,把我当成徒弟就再不给我机会,遥儿,你看,我们不是师徒,做夫妻不是很好吗?
你已经将我逐出师门,我们原本就不算师徒。”
夏诉霜戳破他:“就算不是师徒,你大可说不认识我,就是从头再来,我还是喜欢你,那我也认了,你却说我们是夫妻,宋观穹,你太贪心,太卑劣了!”
“我错了,我太贪心了,才会这么急躁,遥儿,我愿意赎罪,你怎么罚我都没关系。往事已矣,你不欠周凤西的,我也没有杀他!”
她眼睛都红了:“你要我如何信你?”
宋观穹拿出一把匕首,放在她掌心上,“你若发现我在此事上撒谎,就用这把匕首捅进我的心窝。”
夏诉霜握紧了匕首,没有说话。
她到底没有真切的记忆,也就没有感觉,为了毫无感觉的人,杀掉她最重要的人,夏诉霜怎么可能做得到。
宋观穹抓住了她心软的瞬间,“你舍不得是不是?”
“你到底没有恢复记忆,与我相处的日夜才是真切的,而且真相就是你从未与他两情相悦,所谓的情谊早就你承他恩情,不得不答应跟他走,
你心里清楚,有没有师徒关系,你喜欢的人一定是我,何况,在你失忆之前,我们早有肌肤之亲。”
宋观穹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夏诉霜恨他自以为是的样子,咬着牙关说道:“好啊,到时我必要交给心窝捅穿,凭你是什么司主世子。”
“那我们好了?”宋观穹倾身要一个能让他感到安心的拥抱。
夏诉霜挡住他,吐出一个“不”字。
“你还要我做什么,我都去做。”
他知道自己的精明让她害怕,此刻越发要做一个痴狂的傻子。
“我不要你做什么,只要你不准再碰我!”
夏诉霜心有芥蒂,根本没有原谅他的欺骗,若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宋观穹只怕更有恃无恐,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件事,他必须付出代价,好一辈子警醒,别再骗她。
夏诉霜有意让两个人的关系冷淡下来,有孕的事也不想同他说了,“这阵子我想去西越侯府住一阵……”
宋观穹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将人拉起,抱住了她,“不要!”
夏诉霜被惊了一跳:“你在做什么?我说了……”
话卡住,因为脖颈上一滴温热的眼泪,然后,是更多的眼泪。
阿霁在哭。
他一个骗
人的,还先哭起来了。
“别哭了,成什么样子!”夏诉霜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弄得没办法。
宋观穹就是要哭,哭到她心软,哭到两个人冰释前嫌,重新恩爱圆满,男儿有泪不轻弹,每一颗都要用在刀刃上。
宋观穹不但哭,还要控诉,“你太狠心了!”
“我怎么狠心了?”
“一直都是你主动放弃我,一旦有了怀疑,不管几l次,都给我一张冷脸,让我担惊受怕,我替你欺君,都说了可能有危险,你不担心,现在手受伤了,你还是一点都不关心,夫妻情分你一点都不念,真是太冷血了!”
夏诉霜被他抱住,还被他控诉冷血,几l乎气笑了,索性冷血到底:“你放手!”
“死也不放!”他还抱得更紧,手紧紧箍着她的腰。
“凭什么我从不敢给你甩脸子,我告诉你,没有我允许,你别想出这个门!”
“你……别抱了!”
夏诉霜拼命推开他,护住自己的肚子。
这个动作有点突兀。
从前不让他抱,都是推他肩膀的,宋观穹突然意识到不对,上一次她护着肚子是什么时候?
宋观穹猛地抓住了她的手。
夏诉霜拼命想抽出手,可是已经晚了,甚至因为紧张,那股恶心感又涌了上来。
她赶忙扭过身去呕了起来。
他的眼睛慢慢变得奇异而明亮,巨大的欢喜涌现出来,喃喃道:“这次你倒没有把错脉。”
“滚——”她还在吐。
宋观穹慢慢替她顺着后背,明知卑劣,明知她不高兴,还是翘起了唇角。
这个孩子来得很是时候,不愧是亲生的种。
“孩子都怀了,咱们好好过吧。”他说话还带着鼻音。
夏诉霜气急败坏地推开他的胸膛,更加懊恼。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她要怄死了。
宋观穹哪里会恼,他把欢喜藏住,比宫里最奴颜婢膝的内侍还要卑躬屈膝,小心翼翼道:“有孕最忌大喜大悲,我们暂且将旧事放下,好不好?”
“不好!你别出现在我眼前,我才安生!”她火气很大。
院子里安静下来,夏诉霜一个眼神瞥过去。
“我说了不再骗你,这件事我也不能答应。”宋观穹还跪在摇椅边,手上的血都凝固了,“你一天都没用饭对不对?吃一点吧,你不吃孩子也要吃。”
夏诉霜不乐意听这句话,她吃不吃就可以?
“谁说要这个孩子,你见过师徒有孩子的?”她站起身,今晚就到侯府去借宿。
宋观穹起身拉住她:“落胎伤身,而且我们在岳父阿兄面前拜了堂的,你的名字就在宋家家谱上,我们是正经的夫妻。”
“你拐骗来的也算?”
他没什么是非观:“我凭本事……”
接触到她要杀人的眼神,识趣地不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