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着!”她不气别人,专生他的气。
下人在游廊上来往忙碌,二人让道,肩膀不时擦撞在一起。
他说道:“今日到处都是人,我得看好我的孩儿,别让她被人挤到了。”
孩子孩子,只知道孩子!
这一个月,他的口头禅就是孩子,她呢!是怀了他孩子的容器吗?
“那些人惹你不高兴了,要不要我教训她们?”宋观穹以为她不高兴是因为别人。
夏诉霜反倒坦然,“我们做错了事,还怕人说不成?何况人家也没说什么。”
那些循规蹈矩的夫人们面对她这个嫁给徒弟的人,不屑与她为伍也是情有可原,她不凑上去就相安无事了。
但走到后院夏诉霜就不走了,坐在坐凳栏杆上,往院子里看,想到小葵花一定质问她,夏诉霜就想再拖一拖。
宋观穹并排站着,又去摩挲她肚子,被她打开手。
后院还有西越侯养的狼犬,今天忙婚宴,没来得及喂过,被拴着还不住狂吠,不时扑出来半个身子,又被绳子扯回去。
狂吠声叫得人心烦。
“你看,那畜生像不像我?”宋观穹忽然说。
夏诉霜看看大犬,又看向他,对上了那双幽深晦暗的眼睛,漩涡一样要把人吸进去。
她被盯出一点胆战心惊来,“你说什么呢?”
“我也饿了。”
“酒席就在前边……”
“我说的不是那个,遥儿,我们已经五个月没有同床共枕了,你如今的月份,医正说没事……”宋观穹执起她的手说私房话。
他怎的说起这个来,夏诉霜面上发烫:“光天化日的,你怎么一点不知道害臊?”
或许是今天师妹要出嫁,宋观穹羡慕他们夫妻没有秘密,不用瞒着谁,可以大大方方地
他坦然道:“我根本不想要孩子,之所以着急要一个,盖因我知道自己会被你轻易舍下,但有了孩子,你做了阿娘,又不是杨氏的性情,总会为祂心软半分,勉强接纳我。”
夏诉霜愣愣听着,他还是看重自己,低头抚了抚肚子:“你一个做阿爹的,怎么可以说这样的话?”
可转念一想,她更加生气,“你这要孩子的借口太过轻率,如此不负责任,那我辛苦怀着做什么!”
“你生的我自然疼爱,这世上让我愿意用命护着的人又多了一个,只是无论如何,都不及你罢了。”
怀孕让人控制不住情绪,夏诉霜撇过头藏住眼泪:“今日怎么这么老实?”
他含蓄说道:“今夜想分遥儿一半的床铺。”
“不行,我不习惯怀着孩子……”
“只是一块儿安寝。”
“今晚再说吧。”
不想再和他谈论床榻的事,但夏诉霜心中郁气散了些,起身道:“我去看看小葵花。”
宋观穹自然还是跟着。
项箐葵的闺房里,她已经打扮齐整,穿好了喜服穿在床边,只等着薛九针来带她拜堂上花轿,一向跳脱胆大的性子也忍不住紧张,有些坐立难安。
“小葵花。”夏诉霜敲了敲门。
“是师父,快请进来!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和师父说说话。”
项箐葵高兴地往外张望,一想到她几个月不见人,又强行严肃下脸。
喜婆提醒道:“小姐,吉时怕是不等人。”
她摆摆手:“人不是没来嘛,等人来了再知会我们。”
“是。”
“师父,师兄……”项箐葵对着进来的二人喊了一声。
喊完又想起传言,面色古怪,平时喊得顺口的称呼,现在怎么说怎么别扭,毕竟满京流言纷纷,她也“不慎”知道了。
可转念一想,是他俩对不住她,自己干吗要不好意思,登时理直气壮了起来:“你们的奸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竟然是跟外头那些人是一块知道的,”
别人说话要看宋观穹的脸色,项箐葵可不看。
夏诉霜不说话,把难题丢给宋观穹。
宋观穹从容淡定:“什么奸情?我同遥儿是正经拜堂成亲的夫妻,上了家谱有陛下赐婚的。”
遥儿……
项箐葵整张脸都酸住了,还学了一声,被师兄一瞪,又安分了一点。
等等。
她视线落在师父微凸的腹部上,眼睛瞪得大大的,话都忘了说。
听说和亲眼见着的冲击当真是不一样的。
师兄把师父的肚子……
他们竟然真的是夫妻,不止拜堂成亲,项箐葵看过那些小册子,师父和师兄跟小册子上的人一样……真羞人啊。
宋观穹拍散她的乱想:“我们成亲好几个月了,有身孕又有什么奇怪。”
“等等,我……我有点忘了要说什么。”项箐葵震撼得头都有点晕。
从知道这个消息起,她就抓心挠肝了好几个月,结果师父人就不见了,今日终于两个人一块儿送上门了,项箐葵一定要拷问到底!
她在心里打赌,师父追随周将军离开建京那时候,怕是和师兄的关系早就不单纯了。
“快说!是何时开始的!你们得仔仔细细把前因后果都告诉我,一点都不许漏!”她又害羞又想听,甚至想把师兄赶出去,只听师父说。
宋观穹看向身侧的人,请示她的意思。
夏诉霜道:“今日小葵花当新娘子,她最大。”
他才开口:“师父从多难山刚到京城的时候。”
项箐葵睁大了眼睛,仔细回想,尤不敢信,比她猜得早这么多!
夏诉霜不记得了,但是……这么早吗?
那边项箐葵跟查账一样:“我去探望师父的时候,你们就好上了?”
“还有师兄被通缉的时候,你们就住在一块儿……”
“那时候……我还问师父有没有亲过别人,原来不是周将军,而是师兄你!”
“还有在西北天池,你当着我的面,抱着的人就是师父!”
“你还故意一路挡住师父的脸,不让我看到!”
“我怀疑的一点没错,抚州那个新房里坐着的新娘子就是师父!你们还跑了!”
“好深的心计啊!”
她一笔笔细数起来,夏诉霜越听脑袋越低,手指紧紧揪在了一起。
宋观穹却怡然自得,还想去拉她的手,又挨打。
项箐葵说到后边,就差叉着腰了,
“我上回问过师父,她还撒谎,打量骗我一辈子呢,要不是我今日成亲心情好,你们就等着吧!”
夏诉霜耳朵都烧红了,在小辈面前彻底抬不起头。
宋观穹道:“此事没有早日告诉你,是我们不对,但你也看到了,师徒相爱不得世俗礼法认可,我们一路分分合合,未曾安定过,想同你说,也不知从何提起。”
前头虽不记得了,但西北之后,分明是他怕谎话被戳穿才瞒着小葵花的。夏诉霜看破不说破。
项箐葵哼哼了两声,见师父当真的不安,才没有紧揪着不放。
她又想起一件事来:“师父,我该随谁叫?”
宋观穹也不客气:“师妹可以随师父叫我一声师丈。”
夏诉霜瞪了他一眼,说道:“别听他的,你和从前一样喊就是了。”
“对了,这孩子名字取好了吗?”
宋观穹道:“取了几个,未曾敲定。”
项箐葵激动地说了好久,直到外头喜婆催了,她才想起自己今日出嫁,当即又紧张了起来。
夏诉霜把扇子递给她,温声道:“去吧,我们一路跟着过去。”
项箐葵接过,“嗯。”
门外,她的夫君正在吟催妆诗。
迎亲的队伍一来,侯府的热闹迎来了高潮。
夏诉霜被夫君护着,往正堂走去,看着项箐葵拜别西越侯,被背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地离开。
她说道:“我们跟过去看拜堂吧。”
“好。”
正待动身之时,一队裨龙军将侯府团团围住,披甲执刀,气势汹汹。
热闹喜庆的乐声一停,人人惊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要出动裨龙军。
裨龙军头领之一立在大门口,高声道:“定国公世子宋观穹有叛国之嫌,帝令其即刻束手就擒,收押天牢,等候审理。”
夏诉霜睁大了眼睛。
阿霁叛国?怎么可能!
宋观穹将她拉到身后,嘱咐道:“你不准动,万事有我在。”
杨氏在侯府外立着,看着将喜庆之地围得水泄不通的裨龙军,笑意里掺杂着恶毒和痛快。
她是宋观穹的亲娘,一脉相承的性情。
她怎么可能和一个嫁给徒弟的女人和睦相处,看她原本牢牢把控的儿子越发有自己的主意,反过来拿捏她。
亲儿子不听她的话,夫君轻视她如猫儿狗儿,那她就将一切都毁掉!
都毁了!这是他们父子欠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