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暑推移,宋观穹仍旧沉默内敛,却不再自哀自怜。
他甚至想一辈子待在山上,大夫人不认他这个儿子也好,他是绝不会离开师父的。
若他没发现自己爱上了她。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漫长的相伴中,宋观穹不知不觉用过多的时间用来看着师父,看她笑、看她乐、看她皱眉、看她无奈。
在意她的一举一动,被她牵动了整副心神。
“阿霁,你在想什么?”
宋观穹回过神,将视线从她搭在自己腕上的手收回。
“师父,我手腕不知道怎么运剑。”他微微蹙眉,好像极为烦恼。
原来是这样,夏诉霜无奈一笑,一手握住他的手腕,手掐在他腰侧,将剑送了出去,“不要着急,就要腰的力量,把剑这样送出去……”
她说话的时候,侧脸和他贴得很近,发丝被风吹了几丝到他脸上。
夏诉霜看见了,挑开那几根发丝,问道:“会了吗?”
“徒儿试试。”
又一剑挥出去,仍旧未得要领,他苦恼道:“师父,再多教几次吧。”
宋观穹吃定她不会怀疑,她一定会惯着自己。
夏诉霜果然没有半点不耐烦,又一次搭上他的手。
一日习剑过,宋观穹跃进了潭水之中。
等师父来唤,他才自水中撑起线条清晰的身躯,少年并未踏出冷潭,而是将湿透的幼犬,用脑袋蹭着师父肩头。
当时的他不知道,也以为自己的亲近是对师父的仰慕,是对来之不易的关爱的讨好。
其实一切举动都是试探。
试探他和师父还有没有别的、更亲近的可能。
“不要闹,不快点擦干要着凉的。”夏诉霜将帕子盖在他脑袋上。
这时候师妹还没有上山,他也没有稳重到喜怒不形于色,离开了定国公府,还有师父陪着,正是此生最开心的一段日子。
在夏诉霜面前,他甚至有几分幼稚莽撞。
“师父,你不热吗?”
宋观穹说着,突然拉住她的手,将人带入了水潭中。
彼时夏诉霜正值十八,肌理细腻骨肉匀,如荷叶上含苞待放的菡萏,盈盈袅娜。
水一打湿了衣物,少女的身形修长又不失饱满,被水推到了他的怀里,宋观穹托住了她的腰。
“阿霁!”
她不会凫水,只能挂在徒弟身上。
夏诉霜有点生气,又极力隐藏住无措,把事情从男女之上脱离,当成徒弟的顽皮,有点严厉地看着他。
少年怔了一下,歪头打量起师父来。
他清晰地察觉到,师父的身体原来和他的不一样。
柔软但起伏的曲线,却可以自发贴合他。
后来,师父只是斥责了他几句,严令他以后不许再这样开玩笑,上了岸之后就走了。
宋观穹独自在潭
水里游了好几个来回,迟迟不肯登岸。()
到十四岁时,宋观穹就梦到了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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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他,不再是把他搂在怀里,而是柔蔓一般环抱着他的腰,他清楚感知到了什么叫体态玲珑。
那张朝夕相对的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神情,她朝他笑,晕红了脸呢喃说着什么,亲了亲他的耳朵,又碰碰他的嘴唇。
后来的事他还不懂,可只是短暂相亲,就让他神魂震荡了好久,念念难忘。
醒来看着被子,宋观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把师父当成一个女人的事实。
他想念梦中那种感觉,想把师父再一次紧紧拥在怀里。
宋观穹从容踏过礼教的拷问,开始盘算着得到她。
他天生就是一个耐心的人,又托大夫人的管教,任凭几年,任凭再想要的人,宋观穹都能忍住将感情诉诸于口的冲动,徐徐图之。
他有足够的耐心,把每一步都踏得平稳。
夏诉霜什么都不知道,她只会夸阿霁聪明又勤勉,越来越懂事了,从不让她费心,怎么会有这么孝顺的徒弟呢。
她对他的亲近,和这世上所有温柔的师父一样。
宋观穹心底不屑,什么孝顺,师父什么时候才能知道,她的阿霁只想让她做自己的妻子。
再后来,宋观穹离开了多难山。
下山是不得不为的分别,不仅因为定国公府的催促,还有他想脱离徒弟的身份,立住根基,才能跟她许一个安稳的以后。
可见不到她的日子实在难熬,比从前在眼前却要时时压抑感情还要难熬。
最让宋观穹不安的是,他已经十九岁了,还没有想到一个让师父也喜欢他的法子。
他怕师父知道他的心意后,会生气、厌恶、远离他,这是宋观穹承担不起的后果。
还没来得及想出结果时,师父就也来了建京。
宋观穹以为她是为自己而来的,别提有多高兴,以为这是自己的机会,结果得到了却是她已有婚约,还没为假婚约的事高兴一会儿,又见到了周凤西……
师父看周凤西的眼神,他怎么会不懂。
一切已无需多言。
原来师父不是挂念他才来的,而是为了这期盼已久的重逢。
曾经宋观穹问过她的从前,师父只说自己是师祖捡到的孤儿,自小就在山上,师祖过世之后,他更加笃定自己就是师父最重要的人。
怎么能多出一个周凤西呢,那不就证明师父骗了自己。
宋观穹以为她从不会骗自己的。
可他来不及生气,已经先被嫉妒占满了。
宋观穹开始盘算起周凤西的死法,但阴差阳错,转机又摆在了眼前。
杨少连说,师父的药解不了。
他在门口站了许久,听着师父细微的呼声。
十岁的时候他已经做错了一回,耽搁许多年,十九岁,他不想再让机会从指缝溜走。
只要转身走进去,
() 他就能达成夙愿。
那就只能是他来了。
宋观穹听闻男女燕好是世间第一档的美事,不然也不会常诱人沉迷,但他不知道,和一起师父做这事,是一想起来就会魂灵发颤的滋味。
把师父全然地拥入怀中时,那种心脏盈满的感觉,足够他一辈子沉溺其中。
那一夜,宋观穹本以为足够改变两个人的关系,毕竟床上滚了一遭,还提师贤徒孝的就太可笑了。
可师父却要他对此事缄口不言。
巨大的失望打灭了宋观穹所有的自信,可除了答应,别无他法。
但他知道,师父会因为和自己的这层关系,无法与周凤西再续前缘。
□□之事结束后,宋观穹自傲的耐心彻底消散了,随之而来的,是愈发无法遮掩的欲望。
他不止开始对亲近她有无限的渴望,更无法放任师父和别的男人越走越近。
他是大夫人亲生儿子,血脉里有剥离不去控制欲,还有师父不爱他,却可怜他而带来的患得患失。
他只得了师父的可怜,也只能利用这份可怜。
利用可怜把她留在国公府,利用可怜在被通缉的时候躲在她身边。
师父心软,会义无反顾地护着他,她的偏爱让宋观穹得意忘形。
后来他们一起搬到了城北街,在朝夕相处的点滴之中,宋观穹也会恍然,师父会不会也开始正视他一个男人,把他当一个男人来喜欢了呢。
可周凤西还没死,他的阴影如影随形,永远会在宋观穹以为和师父渐入佳境的时候,给他一个打击,让他认清现实。
师父丢下他去赴了周凤西的约。
八年多来,他不知道师父到底藏着那么多秘密,从不与自己相干,而是和那个年少倾心的人紧紧相连。
宋观穹不喜欢自己像个外人,可除了像孩子一样跟他闹,好像没有任何办法。
不安在啃噬心脏。
—
在不期然之下,师父知道了他的心意。
这铡刀终究是落下了,宋观穹看见了她的不敢置信,一颗心沉了下去。
罢了,就是再瞒一万年,师父也只会把他当一个徒弟,他为什么不顺心而为呢。
狭小的船舱里,宋观穹主动、清醒地亲吻了她,一切都没有成熟,她还挂心周凤西,他只得到了直白的拒绝。
无为寺之后,他真正得知了师父的身份。
宋观穹送她去报仇,为她掩盖真相,陪她进宫,师父没有拒绝,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能慢慢打动她。
现实再一次让他失望,师父将他逐出了师门,分明能看到她的动心,为什么还要拒绝他,世人言语难道这么值得她放在心上吗?
不管他怎么哀求,师父也没有心软地离开了。
此后,他一次次看她离开。
若不是周凤西杀了老晋王,他只怕见不到师父回头的样子,为了帮周凤西掩盖罪行,她甚至来勾引他。
轻声软语,哪里还有逐他出师门那一日的义正词严。
原来不是不可以践踏礼教,只是他不值得罢了。
师父越是在他怀中委曲求全,宋观穹越能明白她有多爱另一个人。
他妒意丑陋。
周凤西不能再活下去了。
他答应了师父不会动周凤西,可周凤西自投罗网,师父怎么怪得了自己。
周凤西自首那一日,师父刚和他在一张床上醒来,宋观穹从未见过她露出那样惊惶的神情,她怎么能这么在乎周凤西呢?
越在乎,周凤西越该死。
再然后,师父就得到了一封信,宋观穹那些恶劣的诡计被她知道了。
所谓的“中□□”,让周凤西看到他们厮混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