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满听得头都大一圈。
“五郎八郎这种货色整天在家里跟你掰扯?听得都累。没法子弄走么?”
晏容时立于树下,轻轻松松地把被风吹来荡去的长条丝缎从应小满的肩头拂开。
“小事不费心思。家里男丁你不必管,我压得住他们。”
说到这里,他也提起一桩事。
“对了,小满。家里的中馈如今在祖母处掌着。等你嫁来后,中馈牌子转给你。”
“嗯?”应小满纳闷地回望人群簇拥中乐呵呵赏灯的老祖母。
“不是说老人家年纪太大,忘事了?”
“确实忘事了。但祖母身边有几个干练嬷嬷,是我母亲的陪房。这几年的中馈事都由她们操持。”
两人靠在树边小声说话,树枝高处挂下的五色丝缎随风四处飘来荡去,被应小满手快挥开,一个不留神,却又缠在晏容时的发冠上。
应小满叫他低头,替他解发冠上缠绕的丝缎,咕哝着:
“我只会算肉铺子的帐。你们这种大家族的中馈,我可不会算。哎,低头。够不着发簪子。”
晏容时把头更低下几分:“不必你亲自做。等你嫁过来,我母亲的陪房都调拨来帮你。你只需听她们禀事,有疑问来寻我。”
“嗯,好。”
这个姿势亲近,两人几乎贴在一处,说话时的气声能吹拂到彼此面上。
应小满说完那声“好”,正好解开丝缎,高高兴兴地一抬头:“解开了——!”
晏容时保持着低头的姿势未动,于近处凝望她。
温软的唇互相碰触,无意中轻轻地擦过。唇上触感温热。
刹那间,仿佛天幕有星辰坠落,变成地上大片篝火飞溅出的火星。
火星四溅。
应小满的胸腔里扑通剧烈
() 一跳。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人顿在原处。()
她不动,两人的距离却依旧在靠近,温软炽热的唇很快又碰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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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嘈杂热闹的人声化作背景。应小满的眼里映出千万灯火,晏容时的眼里映着她。
仿佛飞蛾扑火,又仿佛互相吸引的柴禾火星,跨越冬日新年的情愫已压抑太久,只需短短刹那,便迸发出绚烂花火。
眼前灯影绚丽,人声笑闹不绝,依稀仿佛上元节灯火盛况再现。
借着树干阴影和四处飘荡的绸缎阻挡,树后两个身影忘情地拥吻在一处,难舍难分。
——
城东。莫干巷。
缓行的马蹄声从远渐近,弯进巷口,又沿着院墙溜达进深巷。
兴宁侯府大门敞开,高挂在门楣的四盏灯笼点亮,映出门前台阶下大片空地。
二月料峭春寒夜里,门外居然摆出一把圈椅。圈椅里翘腿坐了个人。
应小满在马上远远地望见人影,顿时“咦”了声:“雁二郎?”
引缰绳缓行入巷的晏容时也早瞧见门外这位,瞥了眼敞开的侯府大门。
“我们不告而别,你这位二哥恼火得不轻。守株待兔,等我们自己回来。”
两句对话功夫,马已走近雁家门外。圈椅里的雁二郎换了个坐姿,从袖口摸出象牙扇,唰得迎风展开,扇了扇。
“回来了?”
晏容时没接话,转身从马上抱下应小满。
应小满手里抱着两只花灯。
一支玉兔儿灯,一支小型的六角跑马灯,都做得精巧别致,被她在路上小心呵护,暖黄灯光到门前也未熄灭。
“今晚出来穿得少,当心冻着。回去多生盆炭火再睡。”晏容时细心地叮嘱。
应小满迭声地催他回家:“城北城东来回折腾,你赶紧回家,早点睡。明天大清早你还要上朝呢。”
人送回门外,再不舍也到分别时。
晏容时替她系紧披风,又叮嘱几句,应小满提着两盏灯,依依不舍地目送他上马,马蹄声逐渐消失在巷口。
安静下去的夜色里,背后突然传来幽幽一句:
“明天大清早我也要上朝。我为什么大半夜的坐门外?小满,说说看?”
应小满拢着披风转身两步,站在圈椅面前,瞧了眼翘腿坐着的雁二郎。
“你坐多久了?鼻尖通红,鼻涕都冻出来了。”
雁二郎霍然一个鱼跃弹跳起身,大声吩咐长随拿帕子来。
门里的长随还没跑下台阶,应小满已经自己取块帕子递给他。“擦擦。”
雁二郎露出意外神色。拿着应小满的帕子捂住鼻子时,没忍住,递过狐疑一眼。
应小满提起跑马灯给他看。“好看吗?”
“好看又怎样,不好看又怎样。”
雁二郎嗤说:“你还能送我?”
话音未落,应小满直接把灯塞给他。“拿着,送你了。”
() 只拎着玉兔儿灯,高高兴兴地上台阶。
雁二郎:?
怎么回事?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雁二郎大为警惕,提灯几步追上去。
“把话说清楚,你突然又送帕子又灯笼的,打算从我这里换什么?”
应小满一怔。
“没想换什么。今晚高兴。”
她今晚高兴,看谁都顺眼。
玉兔儿灯当然给阿织,走马灯她原想自己留着。骤然看到门外大半夜寒风里苦等她的雁二郎,心里难得起了点歉意,晚上出门似乎没跟他打招呼?
她做事向来不会想太多,想送灯便送了灯。
但雁二郎这么一说,她倒想起来。确实有件事须得和他当面说好。
她便原地停步,认真地对雁二郎说:“三月初三,七郎迎亲那天,你别闹他。那天好好地过,我们以后就按老娘娘的说法,‘干戈化为玉帛”。那天你折腾七郎,别怪我把你头打掉!”
雁二郎:“……”
才心情大好地送他花灯,提起七郎又打掉他头?!
雁二郎满肚子邪火都往心头涌,笑了声,说:“好。”
应小满今晚实在高兴。
高兴之余并未留意雁二郎说的其实是反话,双手合拢拜了拜,笑盈盈和他道谢:“多谢你啦。”
提着玉兔儿灯,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去。
雁二郎神色复杂地留在原地,半晌,把灯笼往地上一扔。
“一盏小破灯笼也想换我不闹他?做梦。三月初三上巳节,春日里新婚,正好闹新郎。等着——!”
但狠话没放完,前方的小娘子早已没了踪影……
雁二郎把残留余温的帕子揣进袖口,走出几步,又转回来提起地上的灯笼,吩咐小厮寻来火石,重新把灯笼点亮了,提着晃晃悠悠的跑马灯回院子。
毕竟是小满送他的东西。
不舍得扔。
*
这天夜里,应小满屋里果然点起两个取暖炭盆。
今晚过得太快活,她睡不着。
大半夜爬起身,拿帕子挡住接连不断的小喷嚏,坐在床头提笔写信:
“七郎见信如晤。
不要担心,我已经和雁二郎说好,他不会闹你。
三月初三,放心迎亲。”
*
半圆的月色下,城北长乐巷灯火乍歇。
晏容时刚进门便被晏八郎堵个正着,郑重告知今天打探来的消息,听完点点头。
“婚期定在三月初三,雁家取吉祥用意,不许晏家多带兄弟,超过三位兄弟则不开门。雁二郎说话时冷笑连连,神色可疑,或许别有图谋。知道了。”
晏容时往丰松院方向走,不紧不慢说:“多谢八郎告知。既然如此,三月初三迎亲当日,你随我去。”
晏八郎:?
晏八郎今晚来示好,不代表他准备好了上门挨打。当即幽幽地叹了声。
“阿兄,弟弟案牍辛劳,瘦削病弱,不堪驱使。阿兄为何不请五哥去?五哥在家无所事事,一身闲力气无处使,健壮如牛啊。”
晏容时淡定道:“五郎健壮如牛,八郎心眼如针,你们两个搭配在一处才叫绝配。迎亲当日,你们两个绝配随我去,务必在吉时前催开雁家大门。辛劳八郎了。”
晏八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