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珏嗯了声,踏着碎雪转身,茂华顺势上前将大氅披在他肩头。
他身形挺拔如松,宽肩撑起来厚重的大氅,周身沉静稳重,越发显得面如冠玉、气度非凡。
“今日可有消息传来?”
茂华能在他身边伺候,自然心细如发,脑子里顿时一一将今日暗卫送到淳如馆的消息整理一番,有条有理地回禀了出来。
临了又补充了句:“爷,午间时候,霍小侯爷还教人传了密信来,像是挺着急,说请您看后尽快回信。”
的确着急,能找到陆珏这里的,哪一件不着急?
陆珏习以为常,一时间并没有多做回应,倒先过问了另一件事,“灵州那边如何了?”
说起灵州,那自然跟婉姑娘有关。
上回祠堂外茂华听云茵提了一嘴,说婉姑娘想家人时,连家人长什么样子都不记得,光只能空想,听着都可怜见儿的。
但茂华当然没本事凭空去搜罗出几幅画像来,这种事情,理所应当还是回禀了世子爷。
果不其然,只需世子爷一句话,派往灵州的人当天傍晚就快马出发了。
只是现在毕竟时过境迁,当初太子教人将疫病的消息传出去后,方圆百里的人家大多避之不及,纷纷搬走了。
现在找起来不亚于大海捞针,找到了再由口述绘制画像更不容易。
茂华道:“先前是说他们已收集了几幅画像,只是无从判断究竟有没有出入,所以还在继续比对。”
钟家宅子里的人,那时除了老夫人与姑娘之外全部遇害,外头现在传的姑娘是老夫人故人之女,其实不对,老夫人那也是头回结识钟家老爷和夫人。
所以世子爷发现婉姑娘,当真实属偶然。
茂华现在还记得,那会儿的景象太惨烈,满院子都是面目全非的尸体,男女老幼都有,姑娘被藏在书房后的一处极狭窄的暗室里。
暗室是世子爷发现的,门打开,婉婉就抱膝蜷缩在角落。
世子爷伸手去拉她出来,便教她害怕之余,一发狠张口咬在了手腕上,不知用了多大的劲儿,一时咬得鲜血淋漓,险些把茂华的魂儿都给吓飞了。
其实按世子爷的身手,想躲开轻而易举。
可他当时偏就没有动,直等她咬累了渐渐松口,他提拎着脖颈将人拿开些,瞧着她满嘴的血,目光浑似幼兽凶狠,这才略蹙了眉。
那后来便是世子爷十几年来,头回大发善心了。
他将她从那处不堪的宅院中抱出来,带回客栈洗干净,没有什么千回百转地思虑,也没有试图给她找人家寄养,过于顺理成章地就留在了身边。
茂华就觉得,这不是缘分,又是什么呢?
时下天暗得早,陆珏从茂华手中接过伞柄,没再教他继续跟着,独自一人去了浮玉居。
踏进正屋时,李嬷嬷正吩咐几个小婢女传晚膳,应是没想到他会这时候来,一时还颇为意外。
“是容深来了吗?”
里间罗汉床上,陆老夫人隔着屏风隐约瞧着人影,欣然招呼他快进去。
老夫人面上含笑,“平时从不见你这会子到我这儿露面,还没用晚膳吧,待会儿教她们添副碗筷,你正好陪我来用顿饭。”
陆珏自没有推辞,应下来。
他常日待人虽冷淡疏离,可于老夫人跟前却足称得上孝顺二字,平日老夫人的脉案会亲自过目,命人五湖四海地寻些稀有灵药送来浮玉居也是常事。
“祖母近来身子如何?”
陆珏在罗汉床一侧落座,接过李嬷嬷递上的清茶轻嗅了嗅,想着道:“昨日库房新得了几罐雪峰浮翠,改明儿就教人给您送来。”
陆老夫人欣慰,“我这身子还能如何,能吃能喝,天天乐呵着就是老天爷恩赐了。”
祖孙二人淡淡说了几句,老夫人挂念着婉婉进宫的情形,正好问起他来。
婉婉进宫谢恩之事,老夫人先前自然与陆珏商议过,眼下听说皇帝被国事绊住了脚,没见到婉婉,心下一时安稳。
可……可这法子没有再二再三,下回再去,怕是就躲不过了。
老夫人说起来颇为发愁,“那孩子命实在苦了些,我又不想随意将她的终身大事交代出去,现在再去寻好人家,真叫个临时抱佛脚。”
陆珏闻言,垂眸风轻云淡地笑了笑,“祖母不必再寻旁人了,我娶她。”
话音方落,陆老夫人正要去执茶盏的手,一个不慎抖了下,茶盏顿时歪斜了些许,温热的茶水倾洒了出来,打湿了膝头的衣裳。
幸而不烫,衣裳也厚实。
李嬷嬷在旁也呆住了片刻,回过神儿才要上前来擦拭,却被老夫人抬手制止了,而后遣退了屋中一众下人。
待屋中只剩下祖孙二人,陆老夫人才又确认道:“容深,方才那话你……你再说一遍?”
陆珏声音并无甚起伏,“祖母,我今日前来便是想与您商议此事,请您择日,当众为我与婉婉定下婚约。”
今日婉婉进宫谢恩,只此一回不会再有第二次。
皇帝都已经是半截入土的人了,陆珏不会教她进宫去受那样的委屈。
那时带回来才及他腰间的小丫头,陆珏曾像养一只猫儿似得养了两个月,她不会说话,安安静静地很合他心意。
后来入宫伴读,陆珏将她交给了老夫人照看,老夫人也将她教养的很好。
可老夫人属意为她挑选的那些人,没有一个能入得陆珏的眼,全都是平庸之辈,反倒是外头一堆觊觎的眼睛盯到了她身上,一个个全都不怀好意。
狼环虎伺中的姑娘,陆珏要留下她,便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
——在她的名字前,冠上他的姓。
作者有话要说:防杠:
“以我之姓冠她之名”这个事有古代“冠夫姓”习俗的局限性,请大家就不要用现代的姓名权来杠作者了,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