茴芳馆的场面,婉婉早已从善如流,因全都是上了年纪的长辈,她就只需安安静静伴着老夫人,时而乖巧应答几句长辈的问话便足以。
长辈们谈话,大多离不开儿孙之间。
李老夫人家中嫡孙前不久大喜,说起来众人都是一片恭贺之声,可提到这一重,难免便有人打趣起今日寿星陆老夫人了。
“你也别光乐呵我们这些人,你膝下那么个龙章凤姿的孙子,怎的你也不着急打算他的终身大事?”
这说得必然是陆珏了。
二公子陆瑜虽然也未娶亲,但这一遭老姐妹全都心知肚明,那是个花花公子,不会这样问的。
陆老夫人闻言只是笑,“你怎的知道我就没打算?”
众人一听,来了兴致,纷纷打听起陆老夫人这是瞧上了哪家闺秀,因是熟人不避讳,说着说着便又借着猜测打趣起来。
盛京城里有才名或贤名的贵女大多都“榜上有名”,可猜来猜去,陆老夫人没一句应声,临了真真假假地说了句:
“要我瞧着,这满盛京的姑娘,都没有我跟前这个合眼缘儿,论相貌品行,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
陆老夫人说这话时就拉着婉婉的手。
但满屋子里的人并婉婉自己在内,都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听罢乐呵一笑,根本没有人会当真,最多当做老夫人的搪塞之词罢了。
也是,谁会把婉婉和靖安侯世子凑到一起去呢,莫不是脑子烧糊涂了?
但长辈们倒都夸婉婉乖巧懂事,又说老夫人有福气,膝下养了个这么个贴心的小姑娘芸芸。
婉婉坐在老夫人身边,一贯妥帖体面地笑着。
这厢陪坐了小半个时辰,晏山居那边来了人,是大嫂子周氏的婢女。
“三小姐说身子不适,前头贵女们这会儿没人作陪了,我们太太分/身乏术,想请婉姑娘去瞧着些。”
可那些贵女们常日都是不爱同婉婉作伴的,她们大都嫌她身份低微,觉得若跟她走得近了,跌份儿。
这事周氏其实去请陆雯更合适,只是婉婉常日与她更亲近些。
婉婉也不便拒绝,就去了。
今日府宴,男宾女眷并未隔开,中间只有一方园子两相对望,是以婉婉一进晏山居,便在男宾中间看见了陆珏。
陆珏今日难得一改往常沉静雅致的衣着,穿了身显目的赤红色圆领袍。
玉带横腰,越发衬得他身姿颀秀,面容俊朗,在人群中间,端的是个众星捧月、松然鹤立的傲然之姿。
男宾那边正在玩射宝、斗诗,好不热闹。
这边的贵女们大多也都在瞧,“这一局你们觉得谁能得了那支青玉簪?”
婉婉闻言也跟着看热闹,身旁又有人笑说:“那可是姜蕴教人拿过去助兴的彩头,她是城里公子哥儿们的水中月,你看,那边儿趋之若鹜的人可不少呢!”
男子们玩乐比赛,闺秀出彩头助兴,越是这样公众的场合,越是无甚稀奇。
婉婉听着举目四顾,这才在一处稍显安静的角落里看见了姜蕴。
姜蕴性子孤傲,合得来的闺秀并不多,此时倚着围栏独坐,也在看自己的彩头究竟会花落谁家。
男宾那边传来欢呼声,是这一轮的射宝开始了。
前头几个公子各有各的风采,人人都在等陆珏出手,然而可惜的是,他这一轮缺席了,并没有参加。
那青玉簪,最终花落御史府的赵公子之手。
姜蕴眸中浮出冷淡的笑,寥寥收回了目光,再也没往那边看过一眼。
热闹瞧过了,婉婉没忘自己来这儿的职责,开始忙活着招呼在座的诸位,又与鲜少几个说得上的话的贵女,坐在了一起。
只是婉婉才坐下不久,身后就传来些许不友好的声音。
“一个寄居的外姓人,瞧她忙里忙外的样子,倒还真把自己当陆家人了,那么努力却又上不得台面的样子,真是好笑死了!”
分不出是谁先说出的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只刚好能在稍显嘈杂的谈笑声中,突兀地飘进了周遭人的耳朵里。
很快紧随而来的,便是几声掩嘴似乎都掩不住的笑声和议论。
临月立在婉婉身边,脸上顿时黑了一度。
对面的贵女都在打量婉婉的神色,婉婉要是拉了脸,那才真教失了体面。
她眨了眨长睫掩去情绪,权当作没听见,温和又端庄地笑了笑,从容地继续同她们续上了方才的话头。
任凭她们说去吧,反正她也不是头一回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