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珂走到这少年面前,居高临下地仔细打量他,过了片刻,终于缓缓开口:“你好啊……”
然后叫了他的名字:“张良。”
对,没错,此人正是未来被刘邦评价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的留候张良,只不多他现在年纪尚小,还处于懵懂新手期状态,就算他再能运筹,也绝对无法想到自己一个尚未及冠,没有官职,并非王室之人居然会被当做重要人物特别押送到咸阳。
张良瞪了一眼姜珂,没有答话,眼神冰冷。
姜珂自动脑补,从他眼神里看出一张扇形统计图,三分恨意,三分不甘,三分痛苦,还有一分谋划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情绪。
姜珂又问:“我这个人慧眼识英才,一眼就看出你谋略出众,有不世之材,所以你要来当我的谋士吗?”
这次张良终于开口,他说的是韩语,姜珂听不太懂,不过从张良愤恨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词。
“张良,我听不懂韩语。”姜珂直接摊牌道,“不如我随机杀几个韩国公子助助兴吧,枭首还是鸩毒,由你帮他们选一个死法。”
“姜珂,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恶毒狠戾。”
这次,张良说得是七国通用的中原雅言,只不过……语气不怎么善良。
姜珂挑眉,惊讶道:“你认识我?”
张良愤恨道:“姜珂之名,天下谁人不知。”
姜珂:“所以,张良,你要来当我的谋士吗?”
闻言,张良低头思考良久,刚开始他的眼神很晦暗,但又很快坚定下来,抬头看向姜珂,说道:“好,我同意。”
“既然你拒……”一开始姜珂还没有反应过来,她以为张良会拒绝,刚准备把他发配到地里种田,没想到他居然同意了!?
同意就更可怕了。
张良的祖父张开地曾经当过韩昭侯的相邦,韩昭侯时期正是韩国改革之时,韩国内政修明,兵力强盛,就连秦国也不敢轻易攻打,是韩国国力最鼎盛的时期。随后张良的祖父又继续当了接下来两任韩王的相邦,而张良的父亲张平也当过韩国两任相邦,张家世代簪缨,门庭显赫,甚至在韩国的影响力比十个韩非都大,只可惜随着韩国国力的江河日下,张家也逐渐衰弱。
张家世受韩恩,张良年纪虽小,但报效韩国的决心却从未改变,一心想等自己长大及冠后,入韩廷为官,改变韩国弱小的状态,只可惜他还未及冠,韩国就被灭了,自己也作为阶下囚和韩国王室宗族们一起被虏到了秦国。
甚至历史上张良的亲弟弟死了他都不管,而是散尽家财招募刺客,一手策划了博浪沙刺杀。
这种人你说他这么轻易地另投他主,来自己的灭国仇人手底下当官,他敢同意,姜珂都不敢相信。
张良入朝堂,就相当于多了个定时炸弹,姜珂每天晚上睡觉都不敢两只眼睛全闭上,就怕他再弄个类似“张良击筑”的情节。
“你同意了!?”
张良点头:“诺,在下愿意成为您的谋士。”
演技真不错啊,才十六岁就演得这么好,放到现代怎么也能得个三金影帝。
“其实……我也没什么可以谋划的,所以你可能会暂时失业一段时间。”姜珂改口道,“要不,你去见见你们家公子?许久未见,你们应该会有很多话题。”
张良有些不解,韩国公子就在他旁边的牢房里,他们一天能见面十二个时辰,哪里来得许久未见?但又很快意识到,姜珂口中的公子是那位许久没回韩国的公子非。
于是他点头同意了。
二人见面时,韩非刚种完一亩南瓜地,没有谁会穿锦衣华服去种地,韩非也不例外,所以他身上的是粗布衣衫,布满了土块灰尘,张良看到自家公子如此落魄的模样,心都快碎了,这可是韩国尊贵的公子,怎么能干这样粗鄙的事情,秦国真是太过分了!
姜珂:别心碎,一会儿你也会去干这些事。
就这样,韩国两个最大的犟种凑到了一起,有个同道中人,至少俩人都不会得抑郁症。
姜珂对张良的关注没持续几天,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韩国被灭后,那些韩国原本的官员是去是留,韩国黔首应该怎么处理,从何处调人去治理韩国各个郡县,韩国面积虽小,但善后工作处理起来也不简单,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韩国原本的那些宗室贵族应该如何处理。
关于这个问题,大家众说纷纭,各有想法,但最后答案却毫无意外地殊途同归。几千年前的古代,某种思想早已深入人心,即使有张仪吕不韦等人开创了布衣相卿的先例,但阶级观念仍然在大部分人心中根深蒂固,没有一个人想要弄死韩王,毕竟赶尽杀绝实在不是什么君子所为,众人想到的最过分的办法也无非就是把韩国宗室贵族们迁移到陈地软禁起来,过着依旧有人服侍,好吃好喝的生活。
但按照姜珂所言,那就是杀杀杀。
俗话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故一呼即成劲旅,以扶之者众也。如今韩国余孽便如同百足之虫,后患无穷。虽然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这句话最终实现了,可如果把楚国最后这三户也杀掉呢?
但是也不能现在就下手清缴,以免其它五国看见韩国王室下场后如梦方醒反应过来,铁了心地联合起来合纵抗秦。
所以姜珂和嬴政商议过后,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将韩国王室迁往陈地软禁起来,给他们好吃好喝,让他们衣食不愁,引诱他们沉湎淫逸,再无复国之心,别的国家尚不确定,但齐国见了韩国王室战败后还有这般舒适的待遇,大概率会不战而降,敛手待毙。
然后养肥了再杀。
春秋时期的政治是贵族政治,无论是七国也好,或者百年前那些小国也罢,主要就是亲戚在内斗,大家八百年前都是一家,打来打去,都是各位贵族之间的斗争,就像韩王,即使输了,那也能当个富家翁。只有黔首才是这些战争中唯一的受难者。
只有王侯的门庭里才会提及仁义,短褐
穿结,箪瓢屡空的黔首们才不知道什么仁义不仁义,只有给他们好处的王和国家才是有道德的王和国家。
韩王让他们吃豆饭藿羹,秦王让他们吃土豆番薯,不仅味道变好了,几天里还能饱腹一次,那秦国就是有道德的仁义国家。
在处理颍川郡的后续过程中,秦国发生了一件大喜事,嬴政的第一个儿子出生了。
因为恰好出生在韩国都城新郑破灭时,所以按照《诗经》中《郑风》这篇为他取名为扶苏。
公子扶苏。
亲眼见证历史人物的出生,这种感觉真的很难以言表,但姜珂没有太多时间感慨,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
打工中,勿扰。
……
到了初夏时节,韩国王室正式启程迁往陈地的前一天,有一位负责看管他们的官吏特地来内史府寻找姜珂,和她禀报了一件事情。
张辞突发高热,陷入昏迷,若再不治疗,恐怕活不过明晚了。
闻言,姜珂这才意识到,自己这几个月实在是太忙了,倒是把张辞这人给忘了。
张辞这个名字听起来很陌生,因为史书中根本没有记载,但他的身份却又很不一般,因为他就是张良那个没在史书上留下名字的早死怨种弟弟。
也不知道老张家到底是什么基因,张辞同样体弱多病,甚至比他哥还要身体不好。
因为张辞本来就是被内史腾加塞进去的,不是韩国王族,所以姜珂很轻松地就把他给捞出来了。
张辞今年才十三岁,同样长相秀美,此时他躺在塌上,因为高热,脸色发红,额头上不停地往外冒出汗珠,呼吸急促,一副病重之态。
姜珂下意识地将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温度烫地吓人……都能直接在上面煎牛排了。
感到额头上的一抹冰凉之意,张辞睁开眼睛,神情恍惚,头疼地要死,姜珂身后的秦彭生见状连忙上前要为他诊治,却被姜珂伸手阻止了。
她先问了张辞一个问题:“韩国国破了,你难过吗?”
张辞整个人都烧迷糊了,开启已读乱回模式:“节用,明鬼。”
姜珂:……
“你想救韩王吗,我可以帮你?”
张辞哑着声音说道:“我不想救韩王,我想就医。”
姜珂闻言,这才心中有数,立刻令秦彭生上前为他看病诊治。
张良是个犟种,一心为韩,暂时招揽不了他,但是可以开小号招揽他弟啊,节用是墨家的思想,这证明张辞是一个博学的人,不想救韩王,证明他不是一个犟种,还有张家的聪明基因,最重要的是张辞年纪小好忽悠。
至于张良,当个手办,暂时起到好看的作用吧。
姜珂和赵孝成王一样,都喜欢收集人才,但姜珂没赵丹那么犟,能用的就留下来压榨他打工,用不了的,也得留下来起到赏心悦目顺便种地的作用。
刘邦,你的留候,现在,我的了。
留侯他弟,现在也是我的,
颍川郡后事处理得差不多后,也是时候该发兵攻打赵国了。
秦国并非直线作战,攻韩时为了避免赵国营救韩国,也同步派出军队进攻赵国,并在平阳地区大获全胜,歼灭赵军十万人。
攻打赵国而非魏国,因为秦军先攻魏国,可能赵国会派兵支援,但如果先攻赵国,在这同时又派少量军队去攻打魏国,那么魏国将会自顾不暇,顾不上赵国。
如今韩国既灭,秦国自然要将大部分兵力放在攻打赵国上了。
朝堂上下商议攻赵人选时,姜珂却跑到渭水河畔散步来了。
准确地说,并非姜珂一人来渭水河边散步,她还带着张良一起。
张良身体不好,应该多运动,多呼吸新鲜空气,多晒太阳,但又不能过度锻炼,综合起来,散步是最适合他的运动,所以姜珂偶尔会跟着张良一起来这里散步,虽然多数情况下没有时间,那也会派人跟着他,以免发生意外。
这是明面上的说法,听着是不是很感动?
反正不管张良有没有感动,其他人倒是被姜珂这关爱人才的行为感动得痛哭流涕。
但其实是因为……
姜珂记得历史上有一天张良出门散步,遇到了一位让张良给他穿鞋的老叟,无论这老叟态度多么不好,张良依旧能风度恭谦地帮助老叟穿鞋,从而得到老叟的赞赏,让他五天后再来这里原地等待,一通折腾过后,这位老叟终于认可张良,并送了他一本兵法,对他说你读完这本兵法后就可以当帝王的老师了,张良认为这本兵法非同一般,也因此经常诵读它,最后果然成为了西汉的开国功臣。
这位老叟被后世人称之为黄石公。
历史上张良散步的地点是下邳,下邳原本是齐威王赏给邹忌的封地,后来被楚国所占,距离咸阳很远,真把张良送达下邳,天高皇帝远的,不好控制,万一他逃跑了怎么办。
渭水也能将就将就散步。
张良不知姜珂心中所想,他感觉姜珂脑子好像有什么问题,整个人都莫名其妙的,对自己名为招揽实为软禁,态度也是时冷时热,令人摸不着头脑。
张良以为她重视自己,可却对自己不闻不问,说她不重视自己,又给张辞治病,派人跟着他散步。
这人怎么如此喜怒无常的?
你还别说,韩国以术治国,姜珂对待张良这种难以捉摸的态度,还真挺适合当大王的。
秦国派出王翦,杨端和,羌瘣兵分三路,倾巢而出共同伐赵,大兵出发时,距离姜珂带着张良散步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三个月来一无所获,连黄石公的影子都没看到。
姜珂心想,这事也有可是是史书误传,毕竟书上还说了女修吞食燕子卵生下的秦国祖先,刘邦剑斩白蛇,褒姒是宫女踩蛇而生等神神叨叨的说法,这些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基因学家们看到后会两眼一黑的程度。
但话又说回来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
就在姜珂
准备放弃时,目标出现了!
这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不燥,姜珂和张良并排在渭水河畔散步,经过长时间的调养,张良原本苍白的脸上已经有了些血色,看起来比之间健康很多。二人走着走着,走到一处地点时,突然有一位穿着粗布衣衫的老人走到张良面前,停了下来。
说来也巧,姜珂上次遇到那位斧头掉入河中的老丈时就在此处。
这老人趿着草履,走到张良面前,故意一脚将草履踢了出去,然后说道:“孺子,去帮我把草履捡回来吧。()”
张良听见他的话后,没有任何反应,视若不见,很淡定地从他旁边绕了过去,继续走路。
姜珂:?
这不对吧?
按照正常走向接下来张良不是应该很恭敬,很有礼貌地帮老人捡回草履,并顺便帮他穿上吗?现在这是怎么回事?他不会被人穿了吧?姜珂脑海里闪过一万个疑问,伸手将张良拽了回来,试探性地问了他一句:“你……知道串反并同是什么意思吗??()?[()]『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张良没听懂姜珂的话,他以为这是在试探自己,于是回道:“我并无谋反之心。”
姜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