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只当王书淮为朝政或翰林院的事而来,淡声问,“何事?”
王书淮道,“孙儿仰慕谢祭酒府上的谢云初姑娘,想请祖父和祖母为孙儿求婚。”
长公主和国公爷相视一眼,纷纷吃了一惊。
长公主虽有意撮合这门婚事,听得王书淮主动求娶倒是错愕连连。要知道王书淮这个人,平日别说是女子,便是花儿草儿的也从不多看一眼,难不成铁树开花了?
国公爷捋须问,“昨日赏花宴你又没去,怎得认识那谢家姑娘?”
王书淮面不改色道,“科考前的一日孙儿曾去谢府求祭酒大人指点,无意中见过谢姑娘一面,一眼难忘,又闻她知书达理,端庄大方,越发属意了,便想着等科考后求娶,昨日听闻她在赏花宴一举夺魁,念着时机正好,便请祖父和祖母做主。”
这番话合情合理,长公主和国公爷不做他想。
长公主故意笑道,
“你来晚了,信王已跟陛下求娶她,陛下估摸着会应下。”
王书淮才不信她这话,长公主这个人心思幽深,怎么可能轻易许下信王,
王书淮自然知道信王会用什么样的说辞来说服长公主,于是直言道,“祖母,信王的话不可信。”
长公主被噎了一下,看来这个孙子还真不好糊弄。
王书淮接着道,“信王手握兵权,野心勃勃,有狼顾之相,您可千万别引狼入室,您只要替孙儿做了这门婚事的主,信王此人,交给孙儿来对付。”
长公主神色复杂地看着王书淮,王书淮实在是太聪明,眼光毒辣一针见血,很难不让人心动。
国公爷抚了抚蔽膝,朝长公主笑道,“殿下,难得淮儿主动看上一人,殿下便许了他吧。”
国公爷开了口,长公主不做迟疑,
“罢了,便依你,原是昨日我已问过谢祭酒的意思,他是答应了,不过信王既是求了陛下,我少不得得跟陛下陈情,今日天色不好,陛下身子不适,最快也得明日下旨。”
王书淮心里再急,也得按捺住。
少顷出了宫,王书淮看了一眼天色。
阵雨已过,乌云渐消,空气里弥漫一股水湿气。
谢云初不在府上,王书淮哪有心思回府,更没心思去衙门,当即骑马往谢府去了。
哪怕看了一眼也好,更重要的是防着信王动什么手脚。
怎知骑马到了谢家侧面一条巷子,便见前方转角处,信王将一人堵在墙角。
只见那女子穿着一件水红色的襦裙,外罩杏色披衫,梳着堕马髻,提着裙摆靠在墙角,身侧护着两个小丫鬟,年纪均不大,看得出来她受了惊吓,那双汪汪的杏眼盛满了水光,袅袅婷婷,裙带当风,春华秋月不过如此。
自是谢云初。
王书淮看着活生生的人儿风姿楚楚地立在那里,一股窒息感涌上心头,十几年了,他们夫妻已十几年未见,眼下再见她,心里颇有种近乡情怯
的忐忑,他又有何脸面去见她,拳头捏得飒飒作响,王书淮眼眶缀着水色,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这头信王对着谢云初开门见山,
“云初,那王家可不比旁的人家,各房关系错综复杂,你嫁过去便是王家长媳,你要掌中馈,你要服侍公婆,你还要帮着他应付后宅的阴私,人一生,短短数十载的光阴,你就不能过过舒坦日子吗?”
他绝不可能看着她再往火坑里跳,“你嫁给我就不一样了,我跟你发誓,我绝不参与党争,我就做一闲散的王爷,府中仅你我两位主子,无公婆需要侍奉,无妯娌相互攀比,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只会比你在谢家好上百倍,你瞧,我的府邸就在你家附近,你若担心你弟弟,时常让他来府上住,或你去探望,随你便宜,王家便不一样了,上头两层公婆,你问问长公主跟王国公,云佑去他们府上住着,成吗?”
“信王府上下我做主,王家可不是王书淮做主。”
信王这番话诚意之至,就连春祺和夏安都动容了。
她们纷纷看着谢云初。
谢云初垂下眸,望着自个儿的脚尖。
昨夜父亲回来,便悄悄将她叫去书房,说是长公主看上她,想将她许给王书淮。
王书淮她是见过的,华庭玉树般的男子,才华横溢,相貌清俊,人太出色,也生的太好,很难有女人不为他心动,谢云初腼腆地点了头。
哪知道今日信王先是堵了父亲的路,跪在父亲跟前再三承诺,绝不参与党争,一定带着她过安稳日子,后又趁着她出府去寻陆姨娘母女时,将她拦在此处。
信王说的处处都很在理,可是她对信王并无男女之情。
再者,此事已惊动了长公主,婚事怕是容不得她做主。
谢云初朝他屈膝,“殿下,婚事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云初听凭父亲做主,您不要再寻我了。”
信王却知道根源是谢云初并不心悦他,他深深叹了一息,“云初,感情只是婚姻的一部分,可以慢慢来,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等,等你愿意接纳我为止,女人的天地在后宅,后宅日子舒不舒坦,更为重要,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你回去好好思量如何?至于长公主那边,你放心好了,我绝对有法子让她不插手你的婚事。”
谢云初正要开口,这时一道冰冷的声音插过来,
“是吗?跟着你就真的能过安生日子?你嘴里说着不参与党争,可是你手握兵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愿意置身事外,旁人愿意放过你吗?届时,谢姑娘跟着你便是池鱼之灾,但我就不一样了,琅琊王氏屹立上千年不倒,为海内华族之冠冕,谢姑娘若许了我,生生世世荣华坐享不尽。”
“至于后宅之事....”
王书淮目光移至谢云初身上,挺拔修长的男子,立在五步外的位置,克制着心头的悸动,朝她恭敬一揖,姿态放得极低,“都交给我,绝不叫你费半点神。”
谢云初被这话说得面颊一红,婚事还未定下,王书淮说这些未免
过早了。()
这是谢云初第一次近距离跟王书淮说话,这个男人光芒太盛,堪堪往这儿一站,天地都能被他衬得亮堂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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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子。”谢云初朝他屈膝施礼,面颊虽是覆着一层彤彩,神情却是落落大方。
王书淮抬眼,对上那双翦水般的秋瞳,眼眶仿佛被刺痛,她当初便是这么天真无邪的娇俏姑娘,最后却沦落到缠绵病榻的地步,愧疚涌上来,王书淮心口绞痛,艰难地垂下眸,将所有情绪掩在长睫之下。
信王听到这,凉凉地看着王书淮笑,“是吗?你觉得你有脸说这样的话?”
王书淮自然听出信王的嘲讽,他也着实心存愧疚,可这个时候却决不能落人下风,于是道,
“你府邸清净也只是暂时的,依制,你一正妃两侧妃,大婚大日,两位侧妃就会进门,我就不同,王家家规明明白白写着,正妻无嫡子不可纳妾,可见王家家风,此外,我王书淮以王家嫡长孙名义起誓,无论何种情形,我终身不纳妾。”
这话一出,谢云初主仆均吃了一惊。
这年头就没有不纳妾的男子,前不久成婚的幼然姐姐,府上通房好几个,相较之下,信王毕竟是皇子,圣旨砸下来,正妻想拦也拦不住,王书淮便不同,他是世家宗子,说话一言九鼎。
信王冷笑,“我也没打算纳妾,此事我自会跟父皇呈明。”前世那两个侧妃,他就没碰过。
谢云初担心二人吵得不可开交,弄得无法收场,便岔开话题道,
“敢问王公子,来谢府可是有事?”
长公主虽提了一嘴,婚事却没有最终定下来,王书淮这个时候来谢府,应该不太合适。
王书淮随意掰扯了个借口,
“前日修撰史书,有不解之处想求教谢祭酒,故而特来拜访。”
谢云初也没有多想,“我父亲不在府上。”
王书淮看了她一眼,轻声回,“那我改日再来。”
谢云初莫名在王书淮的话语间感觉到一丝怪异,仿佛他与她很熟,脸上顿生几分不自在。
王书淮余光瞥了瞥信王,再次往谢云初一揖,“谢姑娘,春日湿气重,早些回府,莫要凉了身子。”
谢云初正想找借口离开,便顺驴下坡,又看了一信王,施了一礼,带着丫鬟绕过墙垛回了谢府。
等她一走,巷子里的二人均褪去了君子的伪装,
信王看着王书淮语气讥讽,“你怎么有脸来?”
王书淮面色不变回道,“半个时辰前,我已处理了陆姨娘母女并那个叫秋绥的丫鬟,王府的事我自会料理,我绝不会再让她受一丁点儿苦。”
信王见王书淮手段如此干脆利落,稍稍惊讶下。
“那又如何?你毕竟辜负了她,你信不信我将真相告诉她,她或许不会愿意嫁你。”
王书淮目光越过高墙,怔怔望着谢府的花枝绿木,“我总归守到她愿意为止。”
“你做梦!”
信王冷冷扔下这话便大步离开。
等人都离开了,王书淮面上露出茫然之色,没有谢云初的地方哪里能称之为家,他实在不想回王府,打算就近寻颗树凑合一夜。
瞧见谢府后巷有一颗茂密的槐树,王书淮跃上去,坐在树杈张望谢府的庭院内。
坐了大约半个时辰,瞧见齐伟从树底下窜上来,“二爷,大事不妙了。”
“怎么了?”王书淮回眸瞧他。
齐伟蹲在树杈上苦笑道,“属下方才寻您的路上,无意中听到有人在茶楼议论,说是..坊间有一从钟南山来的道士,算命极灵,走门串户间提到当朝状元郎,郎艳独绝世无其二,可惜就是太出众有克妻之命。”
“原也没有人信,可是不知谁提到咱们那早逝的太夫人,便信了七七八八。”
当年的国公爷跟如今的王书淮一样出色。
王书淮闻言脸色一沉。
这一定是信王搞的鬼。
还真是狠狠往他心上插了一刀!
可以想象,一旦这样的传言入了谢晖和谢云初的耳朵,会是什么后果。
王书淮差点气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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