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之中的确诸多不便。
和当初在高中住校的时候差不多,顾媻觉得倘若这个时代有手机能建群的话,这个营帐中指不定十个人都能有一百个群。
因为营帐中的人都是手里也捏着十个下属的什长伍长之类的小队长,且对初来乍到的顾媻和谢尘没什么好感,众人连自我介绍都是没有的,所以一天下来,临到睡觉了,顾媻跟谢尘一块儿泡脚了,其他人还有的在悄悄打牌、悄悄喝酒。
顾媻看谢尘脸色不虞,哪怕脚还跟他在一个桶子里泡着,眼神都看着那些人,眸色深得像是藏了个黑洞,盘算着要怎么样教训那些人。
顾媻怕谢二脾气控制不住,一时大晚上就和别人打起来,自己坏了纪律,于是脚丫子轻轻踩在谢尘的脚背上,惹来谢二爷注意后,才小声说:“沉住气,还早呢。”
谢二爷脚背上软得一塌糊涂,连带着眼神都顿时一片清澈愚蠢,只凝视下方水中的两只比自己略小上一些的雪白的足,看了片刻,才说:“咦,顾时惜,你看你的脚趾头,怎么和你人不大一样。”
顾媻低头去看:“哪里不一样?”他动了动脚趾,完好无缺,上面连颗痣都没有。
“你人纤瘦,脚趾头却胖乎乎的,像小孩。”谢二爷哈哈笑了笑,却绝非嘲笑。
顾媻无语,这算什么不同,他还以为谢尘发现什么多不得了的事情。
正当顾媻准备擦脚爬上铺的时候,那边打牌的喝酒的,瞬间全部丢掉手里的东西,齐刷刷也回到大通铺这边爬上床。
这些人是完全不洗漱的,只脱掉厚厚的外衣,靴子东倒西歪的丢床下面,袜子一脱也是直接塞在靴子里,最后往床上一趟,七个大男人几乎占据了全部位置,饶是顾媻这样没有洁癖,克制力极强的人,此刻也差点儿快要反胃了。
他都这样,谢尘就更不必说了。
只见草包领导草草擦了脚,踩在鞋子上就伸手敲了敲那白面青年身边的床板——这人是土匪的头子——然后声音不冷不热,夹杂几分顾媻分辨不清楚的情绪,说道:“兄台,你们睡成这样,我和我副手怎么睡?”
刚好这个时候,外面收拾完残局的许公子也进来了,他撩开帘帐就看见这一幕,脚步顿了顿,却是没有出声制止,只眉眼一抬,兴奋起来了,好像就等着看这一幕,这样才有血性。
被敲了敲床板的白面青年眼睛都没睁,含含糊糊地便说了一句:“没地方睡自己找地方,床上没空位了。”
许虹在一旁看好戏似的双手抱臂,靠在帐中的支撑杆上,偶尔还瞥一眼顾时惜。
他很好奇这种情况小顾亲戚到底还是不是足够聪明,军营这种地方啊……许公子自诩是了解得足够透彻了,真不是什么聪明,或者身份地位足够高,人家就跟你干的。
凭什么啊,打仗那都是脑袋都别再裤腰带上的,是要丢性命的活,人家不信任你,谁跟你冲?
带兵讲究的是一个日久生情,还讲究一个义薄云
天,你谢二若是名气远播,侠义之气浩然天地间,那进军营,估计连神威右将军都对你称兄道弟。
然而这些对于一个从前纨绔的公子哥来说,太难了点。
所以不如打一架,拳头大的当老大。
许公子好整以暇地坐等打架,顺便盯着顾时惜,还以为顾时惜可能要去劝,结果却发现顾时惜也是一动没动,当谢尘单手拎起刚才泡脚的水桶,直接对着白面青年浇下去,顾时惜还嘴角一翘。
许虹这下有些惊讶了,愣了愣,很快却又没工夫看顾时惜,只见谢尘和白面青年瞬间扭打在一起!
白面青年是猛地从铺上暴起,以居高临下之态跳压在谢尘身上。
谢二这辈子还没跟谁这么猛地扭打在一起,最狠的一次也就是他压着严林那个王八蛋狠狠的揍,当他被压在地上的瞬间,后脑便重重一磕!
眼前眩晕了一秒,谢尘听见小亲戚大喊他的名字,下一秒又恢复了视线,他反手一个扭身,强行把白面青年给压在地上,拳头狠狠砸下去,拳拳到肉,毫无顾忌,几乎像是要把人打死的那种强度。
白面青年也不示弱,居然还笑得出来,大喊自己的弟兄们一个都别上,然后也继续和谢尘有来有往地打。
这边动静很快惹来了营地附近守卫的注意,没多久守卫猛地撩开帘帐,让一位胡子花白却长得尤似李逵的壮老汉走了进来,那老将满脸横肉,怒目圆睁,尤其少了一只手臂,瞧着便更似修罗般可怖。
老将一进来,话都没说,就见白面青年和一众还在看好戏的其他队长立马裤子都没提起来的站下床,军姿站得比电线杆都直,场上一片寂静。
顾媻跟着站好,看了一眼瘫在地上大喘气,随后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的谢尘,心里有些紧张。
那老将走了一圈,环视众人,脚尖又点了点地上的血迹,声音沉混嘶哑,却又威严至极:“不想睡觉,那就都别睡了,出去绕着营地跑到天亮。”
“跑完也不用休息了,这么喜欢打架,那就好好分出个胜负来,签个生死状,明日老朽给你们专门搭个戏台,好叫全军都来看看你们的风采。”
说完,那老将又看了一眼顾时惜,上下打量了一番,忍不住不满说:“你也来当兵?谁他娘的连这种货色都往咱们营里送?”
顾媻敏锐注意到那白面青年笑了笑,眼神看他也是一股子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