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廉是一府长史,这如何能由狱掾审理?应交由长安延尉官署来才是。”
韩盈直接被哽住了。
这简直是睁眼说瞎话的最大境界,西汉是要求下不可审上,但那只在职位更高的王侯,以及长安城内准守,而地方上很难达到这个要求,大多时候都是采取狱掾审讯,判决权在中央的办法,别说这审的不是汲廉,就算是,狱掾也有资格去审问,可郡守郝贤这么一说,好像在场没人能审问他似的!
智商还在平均线以上的曹舒总算是反应过来,她看着韩盈和郡守,完全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死了人,郡守却说他们没法审,她想尖叫质问,可在这些人面前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只能挂着哭花妆容的脸,极为呆愣的看着这些人。
看到这幕的韩盈心下直摇头。
只不过,此刻她已经没有多少精力怜悯这个傻姑娘了,这郝贤可真是不留余力的想将她拉下水啊!
没人能审,是她能拿来不接此案的‘台阶’,反正面前这年少妇人也不懂,糊弄过去就是了,可这又何止是台阶?还是她的把柄呢!
在场这么多人,也就这年少妇人一个不懂的,其他哪个不是官吏中人?今日当着这么多人这么包庇过去,那这些人必然会觉着她也不过是一个送人送礼就能庇护他们的上官,继续送就能有好处可言,韩盈收还好,大家一起当烂泥吃的肚满肠肥,满嘴流油便是,可若是她若是不再继续收,还不庇护,那此事就会成为她犯罪的证据,被人拿来上告了。
随时随地有坑等着,实在是险恶至极,即便是韩盈此行有迷惑人的打算,也不可能答应这样对她未来,对现状都不利的提议,好在她过往既然一直坚守底线,此刻翻脸也不会令人觉着异常。
故此,韩盈眼神咻的凌厉起来,对着郡守郝贤警告:
“这不难,本官虽不是延尉,却也有审监之责,自可任命人来审理!”
从进城开始,韩盈便一直以和蔼可亲的形象示人,而在她让荣穆在身边侍酒,现又将人带在身边的举措,在让郡守郝贤觉着稳了的同时,也不免在潜意识中生出了几分轻视,觉着她不过尔尔,这才说出了那样的话,此刻见这如利剑般刺过来的眼神,整个人只觉后背一凉
。
好警惕的反应!她怎如此凶悍?!
而等韩盈说完,郡守郝贤只觉着自己当真是作死,竟错把猛虎当山狸,现在好了,刚刚她都要放过去了,现在被自己一刺激,岂不是又要认真起来?
郡守郝贤很想再找些理由推脱,可看韩盈那不容抗拒,不容违逆的眼神,立刻放弃了这个打算:
“是,上官安排便是。”
本来韩盈还愁不知道什么理由跟进了解这件事情,此刻有送上门的理由,她不用白不用,收回视线,韩盈逐渐恢复了之前那半醉的姿态,语气和缓的继续说:
“人命大事,还是要审过,知晓是谁所为,如何为之才好,此事既然状告到本官面前,也是要看上一遍,不知郡中可有擅——”
“韩刺史!”
还未说完,有官吏突然从郡府后方走了出来,他直接行礼道:
“卑职乃延尉署治狱史,姓杜,名延,奉命前来核查粮饷一案,先将押解罪犯回长安,于断案也有几分所长,刺史若是不弃,可由卑职审理此案!”
杜延。
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只是韩盈一时间想不起来他是谁,但对方明显带着山阳郡口音,再加上延尉署,很难不让韩盈联想起来一个人。
那个她不知道名字,却是将白药倒卖,女医失踪事件报上来,佐证边疆将有战事的狱吏。
如果是他,那他应该是知道一些内情的,只是这调动……忘了,延尉张汤压根不知道此事,上哪儿通知她,这更像是陈寿的手笔,若非如此,杜延何必沾这个烫手山芋?
既然知道内情,应该会见机行事。
心思百转千回间,韩盈已经下了决定,她点头应道:“可,就由你来审一遍。”
这下,汲廉的脸色是彻底灰败起来,他低着头,眼中克制不住的生出对郡守郝贤的恨意。
他刚才都要糊弄过去了,若非那一句话,怎会引来杜延审问!
办完此案就走的外官又不怕得罪他,敢站出来查,定是要把真相都扒出来不可,尤其是这杜延过来查粮饷的事情,一直觉着这里面还有问题,之前就在试探,现在有了机会,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该死的贱人,若非她过来报官,自己根本不会到这样的地步!
这一家子都是来害他的!
跪坐在地上的曹舒还在高声感谢韩盈,待人走远了,一回头,冷不丁的看到了丈夫那扭曲的面孔,猛的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自己出现在这里是在往死里得罪丈夫,可是如果没人给她……给哥哥出头,留在后宅中的她也是会生不如死,都不用什么阴私手段,只让她不停的劳作,两三年好颜色就要消失,没有了容貌,丈夫更不会在意她,更不要说有孩子傍身奉养,未来就是和奴仆一样劳作累死,不,是会比奴仆更惨的命,奴仆可不像她那样得罪过如君!
她一点儿都不想过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
显然,高高在上的汲廉,并不会在意这么一个用来维系关系妾室究竟有什么想法,反倒是杜延以前做为查案的狱吏,经常遇到案情关键突破点在小人物身上的情况,在注意到曹舒反应后,他快步走此女面前,又招呼着郡府吏过来,高声喊道:
“这可是人证,必须要保护好了,若是出了事,小心你们的性命!”!